有一棵大树，在夜色中显出朦胧参差的影廓，叶晞盯着树认了片刻，才知是棠梨。

    她原没打算隐瞒，随口道：“靖远军。”

    她便起身出了马车，同江雪尧坐在一处。江雪尧驾着马车，不时歪头看她一眼，嘴里喃喃道：“叶晞……”念了几声，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是歌谣《河汉》的那个‘晞’么？”

    她口中应了一声，窗边的苏凛也立即朝这边看来，松气道：“你可醒了。先时你发病突然，驿道又荒无人烟，若不是遇上这位林药师，还不知怎样。”

    ***

    “靖远……新军？令尊是江元帅？”苏凛肃然起敬，拱手笑道，“姑娘原来是名将之女，失礼失礼。”

    她便蓦的想起来，笑道：“原来是你，我一时竟没记起来！”两人欢欣地拉住手互相打量，一面看一面笑，皆道：“好巧！”

    “阿棠，你回来了……”中年男子痴痴笑着，浑浊的双眼映出林决面容。

    苏凛忍了许久，好容易把嘴边的“公子”二字吞下，正色道：“如此说来，江天何便是你哥哥罢？”江雪尧好奇道：“哥哥声名未显，你如何知道他？”

    “李伯，我带了几位朋友回来，你先收拾房间罢，我去书房。”林决嘱咐一声，引着几人往走廊去了，再不看那疯子一眼。

    他顿了顿，点头微笑道：“好。”

    对方笑道：“我叫林决，原是泉州籍。此次游医回乡，恰逢你二人往泉州寻医，便顺路带上了。”

    叶晞寻医两年，还未听闻有何法子治病，听了这话便心下一喜：“林药师认得我这病？”林决点头道：“我前些年诊过一例，彼时患者犯病许久，已难回天。幸而你发作才两年，若配合药草治疗，或可暂缓病症。”

    那人凑近仔细看了看，忽然大骇，扑到他脚下痛哭起来：“大哥，大哥——”

    “你父亲是我师叔，我六年冬月出生，比你早一季，可不是师姐妹？”她眉眼盈盈，又噗嗤笑道，“什么师姐师妹，都是我父亲随口诹的，不理他。”

    “呀，真的是你啊！”江雪尧拉着她手笑起来，“我是雪尧啊，你忘了？”

    苏凛笑道：“各派铸剑不同，我家不只铸剑，刀枪、匕首，乃至金玉首饰都有涉及，研究兵枪亦是常理。”

    几人下车，只见眼前伫立着一间大宅，牌匾上书“草泽堂”三字，宅门半掩，隐隐透出灯火和孩童嬉笑声。林决点了灯笼提在手中，推门道：“请进。”

    叶晞渐渐转醒，睁眼辨认环境，果然在马车内。

    “正是。”

    她便坐起身，低头道谢：“多谢林药师。”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江雪尧往里望了一眼，踮脚走进书房，手里拿着饭盒与一把由布包裹的长尺。

    趁叶晞赏街市出神，江雪尧将苏凛拉远了些，悄悄问了他几句话，他便看叶晞一眼，笑着点点头，对她耳语几句。叶晞回过神来，笑问：“你们在说什么？”

    叶晞微笑道：“两家久不联系，师伯竟将我放在心上，很是惭愧。”

    马儿自然不敢招惹她，达达地朝西奔去，终于赶着夜色入了城门。

    “他的战枪泉婴乃镇国宝器，我身为铸剑师，自然知道。”

    林决俯下身将他扶起来，叹道：“我是林决，二叔。”

    车内放着药箱和一架七弦琴，另有些别的行李。身前坐着一名少年，十七八岁模样，身着缃黄色衣袍，面容清润俊秀。见她睁眼，少年笑道：“姑娘醒了？”

    她点点头，一时有些怅惘。江雪尧已和林决换了位置，坐车内挽过她手笑道：“天灯佳节原要团圆，你我离家在外，就是一家人，可不要生分。”

    那人哭着却忽然笑起来，朝林决伸出手去：“大哥，你回来了。”

    “二爷！”中年汉子勉强钳住那人，对林决道，“少爷，这……”

    “家父虽于江湖学剑，却是在朝堂为将的，并未任侠。”

    叶晞奇道：“师妹？”

    林决提灯照明，她才发现那是一名男子，四五十岁模样，头发散乱，胡须也留得很长，身上衣衫布满尘灰，似从荒野走出一般。他扑到林决身前，一把抓住他衣衫，口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叶晞听了两遍，才听清他说的是“阿棠”。

    她展眉微笑道：“正是。”

    日色将暮，从马车上还望不到泉州，江雪尧一抖缰绳，对马儿道：“快跑，要是被关在城外，我拿你是问！”

    林决微笑道：“李伯，车马停在门外，劳你引至后院了。”

    小孩们只依依不舍地围在他身旁，簇拥着几人朝内院走去。听见此处动静，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自内院小跑而出，叫道：“少爷！”

    叶晞听了这话，也仔细观察对方，心头亦涌上相熟之感。江雪尧朝她招手道：“车内暗得很，你出来，我们一处说话。”

    “我只经手一例病案，且并未根治，用在叶姑娘身上效果如何，恕不能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