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真愿遵守祖宗家法!又岂会去夜泊城里搏那虚名!”
说罢她便转身,愤恼离去。
堂里说得上话的,大都是多少经历过人生世事的,对何氏这般无礼举动,没记在心上。
她的言下之意,多半是在埋怨刘世荪年轻的时候去了京都夜泊,谋得一官半职,锦衣返乡时竟带回一个私生女。
可如此作为,虽是情有可原,但总归是怠慢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刘世荪只得起身致歉。
好在王、舒二人通情达理,也对此事略知一二,便一笔带过一笑了之。
只是尽了礼数之后,王青甫却道:“不曾想你刘家祖上竟有如此规矩!可这山上仙宗指点江山由来已久,刘家本又是殷实门户不用子孙耕耘劳作,何不把这家法变上一变?”
:“我又何曾不晓得如今唯有修行,才是我等凡夫俗子是最高的出路!可这家规……唉!”刘世荪有些无奈,哀叹一声。
他随后说道:“实不相瞒,我刘家定居小镇已余七世!高祖之世,正值兵乱,随替曾祖与李氏定下婚事,也好在乱世得一人相守。可曾祖执拗,因此离家数年,后来虽归来娶妻生子,但终日郁郁寡欢。可曾祖也已年近古稀之年,竟兀自到那邙山上结庐修行!”
“曾祖母李氏气恼不过,却又无可奈何。据说我出生的那年,曾祖母对月独酌,似有所悟,随削发为尼,也不知所踪!”
“祖父是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应是见双亲如此,觉得是自己没能尽孝所致,久而久之积郁成疾,不日便与世长辞。弥留之际,特地定下这不许远游、不许修行的家规。”
“我年轻气盛之时,有违此条。如今回想,是我自己害了我那二女儿……”讲到此处,刘世荪又是太息一声道:“故而我虽有心,却也是不敢寻仙问道,只得在这府中修建丹房,也好求一份心安!”
他看了坐在一旁的两个孙子,面容慈爱,道:“自己尚且如此,又如何舍得自己的子孙重蹈覆辙?”
王青甫听了,喝了口茶水,道:“如此说来,倒也有些道理……”
老儒放下茶杯,一番思量后说道:“可如今北边儿战火将熄,世荪当为将来考虑才是!”
“先生您是说……”刘世荪惊慌站起身来,却没顺着之前的话说下去,而是作揖道:“刘某谢过先生指点!待晚饭过后,刘某拜过列祖列宗,便废了此条,好让孙儿们山上修行!”
妇人虽听不明白老先生此言何意,却也带着自家孩子行礼。
只有韩奚潋一人翘着腿儿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头。
少年书生老早就发现这孩子听了一半,便是愁眉不展的样子,觉着有去,出声玩笑道:“韩郎可是在考虑将来?”
韩奚潋却是一愣,没想到这叫舒缓节的少年会有这么一出,把头甩的跟拨浪鼓似的否认。
“我连路都走不稳,还想那么远作甚?”韩奚潋稚声稚气地说:“我就觉着吧,男女情爱不就将的是你情我愿。缘分已尽,当断则断便是。可为啥咱家里咋这么纠缠不清啊?”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一愣,就连与韩奚潋要好的付子规都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舒缓节笑道:“不想你小小年纪,便在想这些!等你以后长大了,可不得祸害好些姑娘?”
韩奚潋咧嘴挠耳,腼腆笑着,堂中几个大人们也因这个插曲儿神色轻松不少,说笑起来。
几人聊得尽兴,直到为王、舒二人接风洗尘的宴席备好,都是如此。
席上何氏妇人仍怒气未消,没有到场,宾主双方倒也其乐融融,何况这晚宴之上,韩奚潋又生出一件趣事来。
他瞧见餐桌上真有一碗炖鸡蛋——白天出府之时向持伞送饭的谢叔交代过回来要吃的东西——于是他急不可耐地,一边向刘孺悠喊着给爷爷留点儿,一边眼疾手快地从他手底抢过那碗炖鸡蛋倒入了自己的碗里。
刘家长辈和远客笑得合不拢嘴儿,也不知道待韩奚潋大些,此事会不会成为日后的笑谈。
宴席过后,王、舒二人招架不住刘家的盛情难却,便在府中住下。
韩奚潋见天色已晚,也不好去别院探望娘亲,又问过几位侍女,却均是不知黄鹂的去向,只好随付子规穿过抄手游廊,去往自己居住的破败小院。
只是当他一步踏入院子,便是心中一凛!
有人来过!
如若是府上下人前来找过茬,韩奚潋断不会如此紧张,可眼下情境绝非如此,不然院中岂会散落被撕扯过的女子衣物!
“郎君……”付子规一脸惶恐,可刚一出声便被韩奚潋捂住了嘴。
韩奚潋脸色铁青,示意付子规留在原地,自己拄着那把黑伞,走到了院子里。
他借着月光,拾起地上被人从长裙上撕下的草黄色布条,却发现地上散落着好几块薄荷糖。
其中有一些被人踩碎了,还有一些没有沾染泥沙,犹在地上某块绣有黄莺的手帕上。
韩奚潋用那布条将自己的手与那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