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乘上白鹤,不知去了何处。
付子规看着天空中那个驾鹤远去的仙人,眨巴着眼睛。
刘孺悠却是红彤着双眼,脸上挂着泪痕,像是不久前为什么事哭过。
韩奚潋若无其事,打量着周围。
他们三人已经被白鹤接到了山上,放在专门为新晋弟子搭建的学舍小院门口。
就这般环顾一圈儿,在山上待过许久的韩奚潋看来,山还是和以前的山。乘着白鹤升空,乘着白鹤落下,远观近看,山仍旧是那般高,好像多年来,都不曾有过增损。
但不同之处还是有的。以前山上没有这么多屋子,也没这么多人,只有茂密的树林、飞腾的鸟雀、几只猿猴和一个山洞。
“走吧。”他拉着付子规便要走。
“等等!”刘孺悠带着哭腔和恼意叫到。
“有事?”韩奚潋回头问。
穿着红色薄袄的男孩儿有些错愕,他从未见过自己的表弟会这样说话,随即更加恼火地说道:“爷爷他都病得起不来床!你竟然都不去看他!现在居然能若无其事地想着修行!”
韩奚潋有点儿无奈,不想那刘青眉竟是对自己儿子都没如实相告,仍用病重之说来搪塞孩子。
难怪这刘孺悠先前离府的时候哭得那般伤心,原来是挂念着自家长辈,不愿离家。
可这叫他咋跟他说啊?
相信我,爷爷不是生病,估计是被人捅了一刀命不久矣?不合适吧。
不用这般哭,眼泪攒着到明年开春爷爷死了再一起哭?好像也不妥。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既然一大把年纪了祖宗我也管不了听天由命?这讲出来不是讨打吗!
韩奚潋暗自叹了口气,饶了绕耳朵,略显委屈地开口说道:“我也想来着,可早上看望过娘亲,被舒小夫子拉住说了会儿话,便见着那白鹤降到宅子里,哪来得及去看爷爷?”
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扯谎都算不上,到有几分实事求是,估计能把个孩子糊弄过去。他心里想着。
“我呸!你明明特地回了趟自己院子取伞!”刘孺悠指着韩奚潋手里的黑伞怒道:“难道咱们爷爷还没把伞吗!我本是不信他们说的话,可你果然……果然……”
见他憋了半天没说出来韩奚潋帮着说道:“是个小白眼儿狼?”
刘孺悠却是一愣。
他没料到这以前总黏在自己后头、唯唯诺诺的表弟,不仅不知为何开始疏远自己,而言语也不似之前的支支吾吾,先是带着些敌意,现在竟能毫无忌讳的自嘲。
“我……奚潋,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想开口辩解。
“我知道。”韩奚潋打断道:“你也觉着我变了是不是?觉着我失了意之后便像是换了个人对不对?”
那红袄男童无言。
“可你知不知道,人本来就会变。”韩奚潋此时说话像极了饱经沧桑的大人,像是在教诲自己的表哥:“今日听阿娘说,我以前总爱笑,无论对谁都是如此。可回到府上第一天,我对每一个人都是笑的,但他们又有几个对我好的?不由分说的打我骂我,我怎么能不变?”
“人与人本来就是不同的!你被姨母捧在手里供着,穿着这般厚实,平日想必也少不了吃食。可我呢?厨房不给我饭吃,账房不给我银子,我连吃口饭买套衣服都要央求着别人才能得到!为什么?就因为我娘是他们口中的贱种、我是个小杂种?那我当个小白眼儿狼又怎么了?反正骂我的名头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
“你怪我不去看爷爷,可我摔着脑袋躺在山里那么久!又有谁来看过我?如果不是子规出现,我岂不是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山里!我阿娘搬出去之后,又有几个去看过她?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留着他的血是他的孙子又怎么样?”
“我听莺儿姐姐说,我出生时瘦得跟个小猫儿似的,都说我养不活!爷爷连丹房都没出过何况说抱过我哪怕一次?是娘亲把我拉扯大的,那我自然只对娘亲和对我好的人好!爷爷他又做过什么?我娘又何曾亏欠他什么?他只是任由我和我娘在这府上受欺负!这血肉皮囊,谁不能给?谁家还没点口粮养活自家后人?他若是不想要我娘,老早卖了便是!可他偏偏带了回来,还置之不理!要我说他就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不许你这样说我爷爷!”刘孺悠怒道。
他原本对韩奚潋所述之事心生悲悯,可听到他如此辱骂自己的祖父顿时怒不可遏,大步上前便要一巴掌拍在韩奚潋的脸上!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声想起。
“我……子规……我、我不是故意的……”刘孺悠慌了神。
那一巴掌没能落到韩奚潋的脸上,而是在挺身而出的圆脸儿小姑娘的白皙面庞上,留下了鲜红的印记。
想来这一巴掌的力道,一点儿也不轻。
付子规护在韩奚潋的身前,她贝齿紧咬着红唇,忍着眼角的泪花不让落下,没有疼得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