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
过滤嘴吓得赶紧把手缩回去了。
看样子,那小姑娘至多不过十五六岁,有着少女的健美:蓬松松的刘海上缀满着雾星儿,一颤一颤的;大而亮的眼睛里,像滴进了露水,含满了,要溢出来;被海风吹红的凸圆圆的腮上,也是湿润润的一层。她像是一朵晨光下的花骨朵。裤腿挽着,袖子撸着,带一股纯朴的农村气息。
“哎哟!”过滤嘴叫起来,他终于忍不住去挑那只最大的蟹,手被钳住了,挣不下,疼得嘴直咧歪。
小姑娘开心地笑起来,像摇起一串快乐的铜铃铛。买蟹的人们也乐了,跟着哄然大笑。那蟹“将军”仿佛要发泄一下被俘的仇恨,转动着绿莹莹的长眼睛,钳得更狠了。过滤嘴一动不敢动,光叫唤:“哎哟,哎哟!”
小姑娘忍住笑,把食指和中指绷起来,在蟹盖上“叭、叭”地弹了几下。还真灵,那蟹立刻触电似地把“铁钳”松开了。过滤嘴把手指拿在眼前一看,啊!咬下两排锯齿般的血印儿!
小姑娘抹着笑出的眼泪说:“活该,谁叫你手急哩?”说着又嘻嘻地笑他。
过滤嘴哭笑不得,赌气地指着那只蟹说:“我就要这只!还有这只,这只母子,这只……”他拣着筐里那些顶大个儿的,一口气点出六七只。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称了,报道:“五斤二两,二五一十,二五一十,五五二五,五五二五,两块八角六分。好,算两块八!”她秤杆麻利,帐头流利。
过滤嘴不肯接蟹,小眼睛迅速地眨动着:“慢!你这蟹多少钱一斤?”
小姑娘说:“五角五呀!”
“你这小同志,杀人哪?今儿集上都四角五,没第二个价码!你们说,是么?”过滤嘴呼哧呼哧喘,肚里五脏六腑挤得不行了。他直起身来,两手叉腰,转脸朝他身后的人眨着眼。
统一战线马上结成了。后面的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嚷着嫌贵。
小姑娘不动声色地笑道:“你骗人!俺知道今儿集上价码是五角。”
过滤嘴愣了好一会,才支吾道:“嗯,嗯,就算是吧,可也没到你那价呀!哼,杀人么?”
“一分钱一分货。”小姑娘放下秤,用手捏住一只蟹的船桨似的后大腿,提在半空里扭动一下,那蟹立刻舞蹈似地动起来,可怎么也钳不到她的手。“看看,谁有这么新鲜的蟹!是俺跟爹出远海打的。在海上漂了一宿,两顿饭没吃!说什么也得给俺个遭罪的钱呀!打蟹可不像吃蟹那么容易!”小姑娘的话音里带一丝疲惫的颤哑。
人们都沉默了。
过滤嘴点着一支烟,悠然地抽着。
圈外有人同情地说:“能上山,莫下海呀!”是挤不进来的旱烟袋。
许久,过滤嘴吐出一口烟,下决心地说:“给你五角二,怎么样?”
小姑娘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五角三!”
小姑娘没看他,把两只胳膊交叉地抱在胸前了。
过滤嘴脸涨红了,声音都有些颤动:“伍角四,中了吧?”说着,把半截烟丢到地上,用脚搓灭了。然后,把个偌大的网兜挣开了,慷慨道:“来,倒吧!我乎多花那角儿八分的!”
小姑娘一扯秤盘系,哗,称好的蟹都倒回筐里了:“钱是你的,蟹是俺的!”
过滤嘴忿然了,网兜一甩,做出要走的样子:“俺买别人的去。走,咱都走!”
这一次,统一战线没有结成,人们谁也没有动。
“啰!”小姑娘又亮开了又甜又脆的嗓门。
人群拥挤着。“给我称,家里有客等着哩!”“是咧,不差那分把拉的!”“来,三斤!”“……”
小姑娘的买卖开张了。一会儿的工夫就卖完一筐。她一边称,一边不时地看一眼过滤嘴,嘴角上挂着甜甜的笑哩。
过滤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见筐里的蟹渐渐少了,着实有些急眼了。他扭过身子,重新用一只手撑住膝盖,重新弯下腰,忍受着挤肚子的痛苦,冒着钳手的危险,把七八只蟹的大腿抓在手里,既不称,也不肯松。
买到蟹子的人渐渐散去了,只剩下过滤嘴手里攥着的几只蟹子,由于腰弯得久了,脸憋得发紫,汗水也滴滴嗒嗒落下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嘿,小同志,人家挑剩下的这几只,少算几个吧,啊!……”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小眼睛有节奏地眨巴着,几乎是带着乞求的神情,着小姑娘的回答。这时候,旱烟袋靠上前来了。过滤嘴顿时高度紧张起来。旱烟袋说:“闺女,给俺称两只。”过滤嘴狠狠地瞪了旱烟袋一眼,把几只蟹都提起来了:“没了,我包圆儿了!”小姑娘为难地说:“大伯,卖完了。”旱烟袋叹口气说:“闺女,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俺家柱他妈得了……唉,得了那癌病,住在医院里,没几天活头了,啥也不想吃,就想吃只蟹。你就叫这位同志匀两只吧!唉,可怜她苦了一辈子,赶死……”老汉眼里含满了泪水。
小姑娘紧紧抿住嘴唇,眼里闪出亮光。
过滤嘴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