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肠寸断谁得知,玉阶迷离生青草。
吟唱到最后四句时,我看见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眸子,脸上露出了一种若隐若现的落寞感。
不知酒过几巡,她支着下巴,半醉半熏地望着我。
“每年只有这一天,我决定忘记自己的身份,将自己活成男子。”
她头上的发髻已经松了,几缕青丝落在额前,眼神迷离,樱唇嫣红。
又哪里会像一个男子。
“我也可以逛窑子,叫姑娘陪,听着小曲,喝着小酒。他们能做的,我也都能做。”
说话间,她又喝了一大口酒。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女子活成男子也并不是这么简单容易的事情。
家养糊口,谋求生计,还要拼命掩饰,伪装坚强,肩上的胆子其实不轻的。
但我终究什么都没说。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每年就这么一天将自己活成男子。
也就一天罢了。
“慕姑娘,您今年这是怎么了?喝酒喝得这样快。”
其中一名姑娘拿着帕子替她擦拭着唇边渗出的酒渍。
“慕姑娘?”她眉心一皱,抬眼斥道,“这里哪有什么慕姑娘?”
“是。。奴家说错话了,慕公子。“那青楼女子忙吓得改了口。
我移到她身旁,低声劝道,“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醉了不好吗?”她瞟了我一眼,道,“一直清醒着,也会累的。”
“你每年都来这里买醉吗?”我问道。
“是啊,慕公子她每年上元都会来此地。。。”另一名为她斟酒的女子自然地接话道。
“退下。”她忽眸光一冷,面如寒霜地对着左右道。
屋内的女子们互相看了一眼,很快如潮水般疾步离开。
房间一下子只剩下我们两人,很安静。
她朝我伸出纤细的手指,像似在回忆什么,一根一根缓缓地竖了起来。
“我不是来买醉的。”
最后,她张开了两只手掌,醉笑着在我面前苍白无力地摆了摆,像断线的风筝。
十年。
“十年前,就是母妃死的那一年,我来到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还未作出反应,她便像是自问自答般地继续道,”因为,这是母妃她曾经待住的地方。母妃总说,父皇不爱她,不是因为她不够好,而是因为他们相遇的地点错了。那年我才不过八.九.岁。我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母妃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父皇爱上父皇的?又为什么这个地方是错的?”她泛起一丝极苦涩的笑容,“结果我来到这里,发现这是个只要给钱,就能供男人逍遥快活的地方。。试问又怎么会有男人愿意真心珍惜这里的女人呢?女子啊,只要一踏进这处地方,在世人眼里,就注定不清白了。哪有什么例外可言。”
听到最后一句,我闻她声音变得哑异,猛地抬眼对上她的眸。
惊觉她目中一片红色,如含仇恨,又似悲伤。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是我第一次瞧清楚,原来她的眸底竟藏了那么多令人怜惜又令人害怕的心绪。
她又笑了笑,突然靠近我,抬起手臂,姿势暧昧地抚摸上我的脸颊。
“阿归,知道我为何待你格外不同吗?”
我一动都不敢动,口舌干渴,四肢乏力,用尽全力才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你的母妃和我的母妃,是一样的。”
她的唇凑到我的耳旁,“在他们眼里,我们也是一样的。即使我们被冠上亲王和公主的尊贵称号,其实他们打心里面也根本瞧不起我们。”
“他们是谁?”我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他们,就是宫里面的人啊。”她笑中带着几分癫,“一看到他们看我的那种眼神,我就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睛全都剜出来。”
我心中一紧,“你。。你是在说醉话罢?”
她盯着我仓惶的眼神,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脸颊,“自然是逗你玩呢。倒是你——”
她顿了顿,眯起眸子盯着我,“你又为何要待我如此不同?嗯?”
她伸出玉手,似又要抚摸我的脸。
我忙攥住她的手腕。
“你。。你真的醉了。”
我艰难地道,努力想避开她的眼神,可是发现这次却避无可避。
她离我实在太近,呼吸可闻的距离,她的幽凉和醉香缠绕住了我。
我还能避到哪里去?
我为什么要对她如此不同?
我明明知道的,我和她不一样的。
我也并没有什么出身风尘的母妃。
我也感觉不到宫人看我的眼神,或者说,我压根不在乎。
可我为什么要对她如此不同?
看我沉默了这么久,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失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