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

    “哎，你这个问题问的。”墨染挠挠头，心里说话：“着实有些让人难以回答。都是好几年前的事，虽然最近这段时间又有亲人离开，从此阴阳两隔，但谁愿意回想起那个时候，那些悲伤的记忆呢。”

    虽然从来不会忘记，但也真的希望那些记忆能深埋心底，最好再也不要从心里涌现，再也不会出现了。

    墨染沉默了瞬，眼前闪过一张张熟悉却模糊的脸，他们的容貌已经在记忆中一点点消失，但他们跟自己一起经历的事，那些生死与共，那些把酒当歌，仗剑江湖，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过记着不记着都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离开了人世，再也回不来。

    阿涉突然跟墨染说这些，让墨染心里难受的同时，也反应过来另外一件事。

    她看向阿涉，轻声道：“就是那么过来的。想着自己得更努力的活下去，为了他们也要更努力的活下去。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是我能为之付出生命的人。

    “他们死的时候，我很伤心，伤心欲绝。但换位思考的话，有一天是我离开了人事，但我还能看到你们，听到你们的所言所行，我一定不希望你们为我的死而难过，能让我放心离开的，只有你们都好好的，更加努力，更坚强的活下去。

    “所以我才能一直乐观的坚持到现在。当然，除了我肩膀上肩负了他们的那一份生命之外，让我对生活充满信心，对生充满了憧憬的更重要的原因，是还能陪在我身边的亲人们。

    “尤其是龙龙。现如今，还有我们的孩子。以前总是听干娘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现在我怀孕了，有了龙龙的孩子，终于好像隐隐能体会到干娘说这句话时候的感觉。”

    阿涉仔细听着墨染好似回忆，好像是自语的回答。似乎是想将这些话记在心里，真的记在心里，一个字都不想遗漏。

    “阿涉，我们人类是脆弱的，脆弱到连选择生死的权利都没有，可能这一刻活得好好的，但下一刻就发生了意外。”

    墨染突然按住了阿涉的肩膀，语重心长且态度老成地道：“但我们能选择，这一刻我们怎么样活。是开心，或者不开心。是睡觉，还是喝酒。我们是不能决定我们的生死，但我们能决定我们的生活。”

    阿涉的眼睛似乎逐渐泛起了亮光。

    墨染笑着道：“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你能听明白多少，因为很多时候，我自己都能被我自己说的这些话给绕进去。有时候感觉就好像是只是一个歪理，反正，挺搞笑的。但说实在的，也能安慰住自己。就是不知道对你，管不管用。”

    阿涉的身形突然一怔。

    “姐姐你……”

    墨染在阿涉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松开手，继续往前走，一面轻声道：“我从未问过你你的身世，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必说了。不过阿涉，我是第一次有了弟弟，所以我真的希望咱们两个能一直这样姐弟相称的生活下去。阿涉，我很高兴呢，有你这么个弟弟。”

    阿涉的眼眶蓦地红了。

    他实在不想回忆自己这一辈子，在没遇到墨染之间，都经历了多少惨绝人寰，不忍直视，甚至不敢回想的破事。

    他不止一次想赶紧死掉，就此了结自己的命得了。

    如果能死掉。

    可是大仇未报，他连死都死不了。没办法杀死自己的仇人，没有办法以死谢罪，去黄泉下面，都无法面对死去的亲人朋友。

    也没人在乎他。他向来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不跟任何人掺和，也不想跟任何人掺和，甚至不想搭理任何人。

    他接到任务，去刺杀，然后得到一笔丰厚的酬劳。

    他之前那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把自己过的麻木不仁，什么都忘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忘记了自己还跳动的心脏。

    如今他终于能手刃自己的仇人，却仍倍感无趣。生活看不见阳光了，甚至没有一点光亮，看所有人的世界都是灰白色。

    惨淡的灰白色。

    直到那次在京都郊外相遇，在执行任务结束后，他遇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那样浑浑噩噩的过去。

    一直杀戮，最后碰到一个比自己厉害几万倍的人，将自己一剑杀死。

    他的尸体就躺在荒凉的地上，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会被野狗野狼分食。他杀了那么多人，最后自然会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于是那天碰上了，可她却没有对自己下杀手。她分明可以下杀手的，分明能将他杀死。

    可是她什么都没做，甚至还阻止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杀戮。

    她就那么放他走了，还想着如果他们两个能做朋友，该有多好。

    他其实是被吓住了。

    等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很远很远，身边再也看不见那个女人的影子。

    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但他又觉得如果真的不见，实在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