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紧闭眼眸一撇头，心痛如寸寸刮割，心血上涌，齿缝间涌出血丝。他用力一擦唇角，俯身下冲，一把按住了秦君凰僵直的右臂。

    那树干洞孔死命拉扯的力道已经中断，但是秦君凰因为全身太过绷直的极度用力，一时收不回手来，她的臂骨明显看出来已经用力得有些扭曲，肘骨处形成骇人的血肿。

    “秦姑娘……”尉迟霜华将她的右臂掰回，清楚听到一声骨骼反拧的声音，单膝跪地，将她抱在怀中，被震惊和痛楚纠缠得近乎透明的蓝眸，沉沉看着她骇人的容颜。

    滴答一声，秦君凰那已经看不清五官的、仿佛一张熔炼失败的可怕面具般的脸，又融化滴出了一颗黏稠的水滴，滴碎在尉迟霜华的手背上，如同滚烫的毒液般，肌肤立刻出现一个焦黑的伤疤，发出嘶拉拉的声音。

    大雨疯狂浇在两个人身上，这片黑暗的天地，仿佛是专为他们两人准备的罗网。

    而罗网的中心，却在他们自己的胸膛之中——秦君凰那颗不知哪里去了的空落落的心，尉迟霜华那颗浸满了孤寂与秘密的心。

    “啊……”秦君凰感觉到撕扯自己身体的那股拉力断掉了，但是痛苦丝毫没有减轻，她胡乱伸出手摸索，抓住了一个宽阔的肩膀，狠狠捏紧手指，仿佛要捏碎骨骼一般。

    尉迟霜华微微一挺身子，肩膀立刻被抓出五道深陷的指痕，肌肤破裂，渗出鲜血，伤口被暴雨疾速冲刷，变成混杂着一点淡粉的死灰色。

    他却任她抓着自己，他知道她很痛。

    “我的脸……”秦君凰动了动唇瓣，所谓的嘴唇，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被黏稠水滴腐蚀得边缘支离破碎的裂口，声音嘶哑，有如困兽最后的喘息般，“尉迟……少主……我的脸……”

    她已然看不见任何东西，身处极大的痛苦之中，可是只要眼前闪过那一丝蓝光，只要听到那一个声音，她就知道是他。

    这不知从何而起的锥心刻骨，是秦君凰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知道……”尉迟霜华握住肩膀上那只狠狠抓着自己的手，她的手指冰凉刺骨，沾满了异样黏稠的水滴，看着面前那张骇人的脸，他却始终没有躲避，“秦姑娘，你别怕……”

    “哗哗哗——！”仿佛是对眼前情景极度的不满，寒松摇摆得更加激烈，树干中央的血色洞孔又裂大了几分，几乎要将树干拦腰折断了。

    尉迟霜华静静抱着秦君凰，她在自己怀中痛苦地颤抖，形貌骇人，有如妖物。

    他眼前闪过的却是相貌妖异但谈笑豪爽的她，与自己并肩坐在冰冷祭坛的最高一级台阶上，仰望着风云渐成、波涌诡谲的浩瀚云影。

    “母亲！”尉迟霜华猛地吼了一声，咽喉即刻损伤，唇角流下星点的血花。

    寒松剧烈的摇摆戛然僵硬了一下，仓皇的树枝摩擦声仍然哗哗不断，却恍惚间添了悲凉的味道。

    “母亲，霜儿知道你想出来，二十年了，你一直都想出来……”尉迟霜华缓缓转过头，盯着那棵妖异的巨树，目光深深投入那洞孔之中，直对着那洞孔之下拼命想破土而出的东西说话，“你不甘心，我知道……”

    一丝水光在他眼底打转，却始终没有流下来，“但是你不能……只有你能镇住这棵树的根，你知道么？那棵「血菩提」已经被刺激觉醒了，一切都危险了……你不能出来，你要一直纠缠在这棵树的树根底下，镇住人界的地脉，这是二十年前那场恶战，所遗留下的妥协……”

    随着他沉沉的声音越发带上滚烫的哭腔，那棵寒松越来越安静，安静如同一棵干枯的死树般。那块血色洞孔，像是一只无神的眼睛，带着令人心碎的哀伤和不解，直直看着他。

    “爹亲若有办法，他也不这么做，不把你封印在这棵树的根系深处……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真的……”尉迟霜华紧紧眯起眼睛，那神色，哀痛得令人不忍直视，冲着那棵巨树嘶哑吼道，“求你了，母亲！我怀中的这个女子，不是那个人！我知道你想要她脸上的纹印，但是！她不是那个人！”

    寒松颤抖起来，风中暴烈的鬼哭渐渐微弱，又变成了那样哀怨而连绵不绝的哀哭。

    尉迟霜华将秦君凰打横抱起，双膝跪地，膝行靠近那骇人的巨树，却如同孩童靠近母亲般，眸中藏着深切的眷恋，和极度的痛楚，“母亲，停手……复原她的脸，那些虚假的美貌之外，霜儿只爱看这样一张脸……”

    他停在树干之前，离那血色洞孔只有一寸，脸颊被已然暗下去很多的血光映照，半明半暗，唇角悲凉的弧度也显得不真实，“我不会娶「烟雨西楼」的那个女人，好么？母亲，你放心，我不会娶她的……”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秦君凰，沙哑道，“若秦姑娘她不是……不是老爷子所担忧的那个人的话，我真想……我倒是真想……”

    截断了他的低语，树干发出一阵剧烈的摩擦声，轰隆隆急剧震颤，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迅猛收缩。

    血色洞孔疾速缩小，被粗糙的树皮覆盖。映照在秦君凰脸上的血光消失的瞬间，浓重的黑暗彻底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