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儿媳”二字，尉迟霜华躬身施礼的动作微微一动，肩膀绷直出一丝冷峭的弧度。仿佛有一道清凉之气落在身上，那是一道目光。修为精深之人，灵气蕴藏于身体每一个角落，一颦一笑，乃至一个眼神，都可蕴含灵光，或藏精气，或隐杀机，变幻莫测，这正是修行到深处的奇妙所在。

    感应到这道目光，尉迟霜华却并未抬头，听到尉迟天南一声沉沉的“霜儿免礼吧”，方才缓缓直起身子。

    被躬身的动作遮蔽成阴影的云光倏然散开，清光倾泻，映照一张温润如玉又暗藏冰漠的容颜。他一抬头，正对上那仙气翩然的女子投过来的目光，正面相对，对方眼神中如转星辰般的清凉润气，更加明显。

    周围各个门派人群纷纷行礼，不卑不亢，恰到好处，似是在有意明示各自之间平等的地位，不把尉迟天南和无忧公子那两人，放到某种领袖者的位置上去。

    只是细微的动作，却被秦君凰捕捉在眼中。她看着各个门派的人们，收回礼数略略有些迅速，只是一颔首便又起身，皱起眉心，微微侧头，心中暗潮涌动。

    灰白色的眼瞳一转，她看定那风华万千的四人，年龄不一，地位不同，却都是精裁细剪的入画一般的人，是这片钟灵毓秀的人界，灵气加身的绝好代表。

    但是这貌似和谐的一幕，却总似一张双层的帷幕，外面一层是如此动人，再揭开里面一层，就不知是什么内里了。

    “说来，为何只有朱雀业虹大陆的主事者到来？”尉迟天南看了一眼那边恍似金童玉女般的少年男女，很奇怪自己竟没有为这郎才女貌的一幕感到欣慰，眼前倏然掠过的，竟是尉迟霜华曾与秦君凰站在一起的场景。那个场景，十分诡异却又莫名清晰地，总是在他脑海中浮现出“般配”这样的形容，实在令人有些悚然。

    他轻咳一声，眸底掠过一丝寒冷的暗光，压下一件心事，转向无忧公子。

    “白虎云梦大陆、玄武皋兰大陆，两方出了些小小的问题。”无忧公子折扇半掩面容，眸光微微一沉，深邃无底，别有意味地看着尉迟天南，刻意缓缓咬重“小小”这个形容词，“两方大陆共享的灵气泉眼，似乎有些异样的震动。哈，不过是小小的瑕疵，两方大陆的名门俱已到齐，不能参与此次祭拜圣兽的仪式，两位主事者过后自然会举行特别的祭礼谢罪。”

    “……哦。”尉迟天南微微拖长了尾音，似是在暗中回应无忧公子那个咬重的字眼，一挥袍袖，走到白玉大道中央，四周环顾一周，声如洪钟，稳重威慑，“诸位贤友，此次人鱼猎手选拔会之前，我等先在此祭拜圣兽，请求庇护四块大陆的圣兽元灵，赐予我们福泽。每每选拔人鱼猎手，诸位心中总有杀戮其他种族生灵之负担，但是天道如此，此消彼长，强弱相克，实属无奈。按照往年的定例，只有五名人鱼猎手可以获准前往人鱼族地进行捕猎，不分大陆，擂台武斗，胜者能出。”

    长风中猎猎飘舞的大旗之音和一片真气无形氤氲飞绕的气流幻音，交融飞扬，便是对尉迟天南话语的应答。

    秦君凰细心听着那一字一句，深藏心中，对于这个世界的一点一滴信息，她从不开口乱问，以免一句问错，引来麻烦，都是这样耳濡目染，用心记取，待到有用时，自可拿出。

    “天道……”她动了动浅紫色的唇瓣，吐出一句虚音。

    “而诸位贤友的名门之中，已到成人之年的子弟们，也将借此盛会，在我封刀会中集体完成成人之礼。如今天道动变，今年四块大陆的圣兽守护灵，每每发出震颤，内中不祥之兆，冒头三分。因此也算非常时期，将各名门出色子弟集中一处，共行成人礼数，也算一样祭礼，后生自然可畏，多多交往，以成就人界未来希望。”尉迟天南大袖一挥，转向祭坛，向着那高通云端的阶梯深施一礼，“望圣兽元灵福泽不减，护佑人界生生不息。”

    一片衣袂翻转之声，秦君凰愣了一下，只见自己所在人群中，封刀会诸位弟子也纷纷转身，行了大礼，躬身叩拜，便也立刻转身，行下礼数。

    若圣兽元灵真能感应此时情景，对于这一片清高典贵的人群之中，莫名出现如此一个形貌妖异、一身流毒的少女，将会作何感想？

    这样想着，秦君凰也不知心头划过了一丝怎样的暗光，唇角蓦然勾起一丝近乎嘲弄的冷冷笑意。

    “福泽不减，生生不息——”一声声祈福之音，声动九天，云影卷动流散，似是惊动高空之中无形的魂灵。

    众人直起身子，而封刀会人群整齐地分成两排，让出中央白玉大道，尉迟天南器宇轩昂，眸藏深渊，步步沉稳走过去，“封刀会弟子，随我上祭坛高台。”

    “是！”作为这次祭礼的东道主，封刀会的弟子们负责给祭坛护法，在高台之上排成一圈，开真气流光，荡成长虹笼罩高台。

    众人纷纷转身，首尾互换，分成两列，随尉迟天南鱼贯而上。尉迟霜华则一脸凝霜，温润如玉的气质之外，显出三分拒人千里的冷酷来，跟在父亲身后，走上白玉大道，于黄金阶梯中央节节登上。

    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