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第2页)
身为杂役这些年,能得这处夜读所在,何等有幸,十几副子便不说览尽群书,好歹解了这些年的虚妄,想必在此处藏书的,并非这代人物,多半是岑氏上代留下的,只因这些上的藏书,多为用仕治略文章,经史子集,没有什么闲书的缘故,想来上代也是有过文豪人物的。
书阁后门,依旧没有上锁,东边夹板后,哑伯的房间已然吹了灯,想必是已经睡下了,据阮达所知,哑伯也已经守了十几年的书阁,白日里扫洒灰尘,逢上主子们过来,还要伺候书墨,实在是有些难这古稀老者,阮达一时不舍得吵醒他,虽想嘱咐几句,终还是没有去叩他的门,独自上了阁楼二层。
楼梯平仄吱呀,阮达渐渐上了二层,还是一如往昔的习惯,先点燃一根蜡烛,回身刚拿起第二根蜡烛,却见那边多了许多画作,散乱摆着,恐怕是白日里小姐们组的诗社留下的,哑伯一并收了上来。
用的都是洒金宣纸,除却一些只题了诗的,剩下的便是画作。这里头画的笔法尤其好的,是一副山水,题的名是‘涧桥西畔’,浓重笔墨下,画着青山眉黛,留白是一条溪水从山中下来,徐徐流过,山涧小桥上,一只鸟雀刚刚飞起,画的幽微,活灵活现,一看便是男人的手笔,用墨宣泄流淌,极是大气的挥毫,若然磅礴的气势可见一般。
此画若是别人看了,也是无用,因别人一定看不出玄机。这幅画未曾题诗,却有落款,落款处用的是印信,印信上刻的是‘念钰’二字,画侧微微印着这两个字,便是在说明画主人的身份。
岑三小姐名为岑玉熙,少时她在书阁作诗,留下的名帖上,自己题的念钰二字。
想必是岑字去山留今,熙字只留四点,四笔同心,便组成了念字,而岑字有山,加上玉熙的玉字,昆山之玉,极美者应是玉珏,而只好留个‘钰’字了,组成了如今的念钰,视为化名。
阮达耳后,木质楼梯之上吱吱呀呀,又有人上来,阮达望了一眼身旁的烛火,还是没有吹灭,惊觉回头,才见上来的却是尹燕。
光线晦暗,一只蜡烛而已,若不留意,在外头应该不算惹眼,尹燕兀自上来,浅浅看了阮达一眼,便不多说话,看着他手里的画作。
阮达想起书桌上那一句“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何等孤绝!
陆游的这一首《病起书怀》全诗如下: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
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
阮达再见尹燕,不知要如何说起,她这副孱弱身躯,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世事。
如今已不敢设想这副身骨,如何难以足年的消逝,只是伊人薄装,一语难尽,猜想绑架赵坤那夜,她必然是在的。
尹燕随意提起一幅画,画的真好,看似是桂枝黄莺,又见远处好似画着白玉兰,应当是有意,仿宋朝的黄鹂石榴工笔小品,底色渲染的极是内敛,配这幅画,当是极似称的。
阮达见画少,并不知他俩手中端着,品祥的这两幅画,都是仿宋的样子,若说起宋朝的画作,自是与别朝不同,宋朝出了个宋徽宗,爱乎山水胜过江山,自古皇帝谁能比拟?最是要看的还是宋徽宗的字,只是阮达不曾见过,而祁琳却早已通晓。
祁琳将这两幅画一起比对,无论是用笔还是着色,皆是不同,唯一相同的是这二者的画意,皆是仿宋的,如此喜好如出一辙,且朝代相似,必是知交故友,心有灵犀的两个人画的。
微微烛火下,祁琳轻轻叹了一句,仿得还是尹燕的嗓音。
尹燕:“念钰。”
阮达:“念钰,便是岑三小姐的化名。”
尹燕:“听闻今日岑府小姐们起诗社。”
阮达:“是,岑三小姐年岁不大,她的的笔力,越发苍劲了。”
尹燕:“苍劲工整,流水远观如活水,画的确实不错,涧桥西畔,古语桥梁通路,或许是个富贵之人。”
阮达:“尹姑娘懂相术?”
尹燕:“随意说的,是这幅画,看上了眼,入了心。
阮达:“这幅玉兰黄莺,也很传神。”
尹燕:“这幅未及画完,未及落款,不知是谁所作?”
阮达:“岑府二小姐和三小姐,自幼师从一人,画作想必能有如此笔意的,玉兰黄莺可能是二小姐所作。”
阮达话毕,自觉失言,一双灼灼眼眸,几分担忧,想起尹燕的身份,希望她不会殃及无辜。
眼前的尹燕姑娘,不知怎么,渐渐叫他难以设防。
尹燕会意,微微一撇微笑,略略点头。
尹燕:“你放心。”
此处无声胜有声,无需论知己知交。
尹燕:“你与赵坤有救命之恩,留下估计他也不会亏待你。”
阮达不曾想,尹燕连那日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事,都毫无避及的提起,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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