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她环顾四周,脚下一软,直愣愣地摔坐在床边。
她方才的笃定与坚持是一股强撑之气,人一散,气也就散了。她不是不相信阿开,而是真的在害怕,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去?还会不会回来?
这些问题不断涌上心头,她掏出手机,继续拨打阿开的电话,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她盯着漆黑的屏幕,一种熟悉的恐惧感向她蔓延而来,从她的脚心一点点向上攀爬,钻进裤腿,钻进腰间,掠过每一寸肌肤,让她不寒而栗。
她比任何人都慌张,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更在乎阿开。
应该不会是真的吧?
她紧咬着下唇,一遍遍地安慰自己。
这屋内的一切都是阿开留下的,暖色的瓷灯,整齐的橱柜,还有他亲手做的挂衣架,历经秋冬,青色的毛竹也变成暗淡的土色,原来很多东西都在变,只是她没有在意罢了。
阿开也会变吗?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
或许这就是她最大的错误。
***
一夜过去。
阿开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景云按捺不住担忧,直接去了镇上的派出所报案。
民警尽职尽责,给她做笔录,第一个问题是——姓名。
“阿开。”她脱口而出,甚至急不可待地将其他信息也一并报出去,“男,二十九岁,个头很高……”
民警打断她的话,“说真名。”
景云一下愣住了。
“不知道真名吗?”民警又问了一遍。
直到此时,她才赫然发现一件事,她知道阿开善良,知道他温柔,知道他勤勤恳恳、手艺惊人,她记得他的微笑,记得他手掌的温度,记得他的每一件事,可是关于他的身份,他的一切信息,她所知道的只有阿开两个字。
一如初识时,他的自我介绍。
——那你呢,难道就叫阿开?
——对,就叫阿开。
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号,没有真实的、具体的人存在,便没有任何意义。“阿开”这两个字,代表的是龙家窑的大师兄,是全天泉镇都认识的那个人,它不是一个真名,但即便它是,也未必是真实的,它可以是张三,可以是李四,但它不等于那个人。
他们所有人都只见到了他们眼中的大师兄,他们认识他、信任他,却从未考虑过他究竟是谁,他们所见的、所信的,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她茫然地坐在椅子上,思绪却一下回到了很久之前,她说:
——这世上哪有真无私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如果没有,那一定是心不在此。
她早就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他不想继承龙家窑,因为他要走。
他对一切都无所谓,因为他要走。
他早知道自己会有离开的一天,所以从不留下任何私心,他毫无怨言地工作,热心地帮助每一个人,他让自己心无愧疚,走的时候才能无牵无绊。
他真的无牵无绊吗?
那她算什么?
她猛然想起他最后的两句话:
——如果我以后对不起你,你就把我大卸八块,还记得吗?”
——永远都不要忘记。
她全明白了。
“你还要报人口失踪吗?”民警见她一直不说话,也不能总是等着。
她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不报案了。”
走出派出所时,她与龙洺撞了个满怀,小洺爷高举着一张龙家窑的大合照往里冲,“警察,有人失踪啦!”
景云一把拉住龙洺,“不用去了。”她轻声说,“阿开应该是自己走的。”
“为什么啊?”小洺爷嚷嚷,“我想了一晚上,阿开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如果阿开根本就不是阿开呢。”她定定地看向他,“你又了解他多少?”
“他……”小洺爷哑口,隔了好一会才说,“他不是阿开会是谁?”
景云摇头,她也没有答案,但她已经清楚地感知到了离别。人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找不到一个自己要走的人。
龙洺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又好像没明白,他咽了下口水,问她:“你是说……你又被抛弃了?”
景云哂笑,“嗯,又被。”
人是抓不住风的,只有当你松开手时,才可以感受到风,但那时候,风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