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前，杜三娘还在拨算着她的算盘，程悉年就在一边陪着她对账，这个不可一世权势滔天的齐王也有一天会做些这种无聊的小事。

    陆幼清想了想，还是对他开口。

    “王爷，我有些事想单独问你。”

    程悉年心情非常好，连带看着陆幼清，都多了几分柔和，“好。”

    他和杜三娘对视一眼，然后跟着陆幼清到了后院的小厅里。

    “说吧，何事。”

    陆幼清望着程悉年，平静道，“程炎的毒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问题，程悉年倒是诧异了一下，一双和程炎极为相似的丹凤眼上下看了眼陆幼清，“炎儿这个孩子，其实，他不该出生。”

    “嗯，我知道。”

    整个齐王府就程炎一个孩子，陆幼清现在知道程悉年一直爱着杜三娘，那他应该是不想别的女人替他生孩子。

    “那炎儿的母亲是一个丫鬟，你也知道吧。”

    “嗯。”

    “她是金陵莫家的人。”

    “嗯？”陆幼清这倒是不知道，她依稀记得，程炎说过的，他姆妈是江南人，姆妈的叫法也是江南的叫法，就是没想到，原来她是莫家人，“那齐王妃也是江南人？”

    “没错，颖儿是江南提督徐斌的独女，后来才入京做了官。”

    徐颖，齐王妃的名字。

    “本王与她成亲没多久，一日去莫家做客，莫家便是把炎儿的母亲献了出来，本王喝醉了，宠幸了她，王妃便是做主把她要回了王府。”

    “没多久，她怀了炎儿。”

    “本王不想她给本王生孩子，赐她一碗堕子汤，可是，她们莫家人体质特殊，这碗药没让她把孩子堕下来，反而把她体内的毒全传给炎儿了。”

    “本王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莫家的人体内都有毒，这种毒也没得解，没得医。”

    “炎儿命大，既然活了下来，本王便放过了他，让他安然长大，日后继承我齐王府。”

    程悉年的话说得薄凉至极，他当真不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甚至，也算不上什么好男人，可能有些人就是这样，只会对自己在乎的人在乎的事上心，剩下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草芥。

    不存在任何的同情同理心或是愧疚。

    这样的人，好，也不好。

    至少，对他爱的杜三娘来说，他就是一个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但是对程炎和他后宅里所有的女人而言，这个男人简直薄凉得没有半分人情。

    程炎也继承着他的薄凉。

    只把温柔温暖展现给陆幼清一个人。

    程悉年讲完了，他抬起眼去看面前的这个女人，他儿子做的一切，他都知道，甚是为了女人不顾祖训参与了夺嫡，真是有，他的风采。

    他看得出这也是个特别的女人，眼中是世间女子不曾有的睥睨轻狂，炎儿的眼光，还不错。

    不过看来，他们父子可能也会有一样的路，会失去最爱的女人，就是不知道他儿子会不会有自己这么幸运。

    陆幼清慢慢把思绪平复，然后对着程悉年道了声谢，“多谢，打扰了。”

    “炎儿的脾气本王太了解了，他认定的人不会放手的，如若有可以，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程悉年大概是在对当年的三娘说吧，这么相似的命运，他就像是在帮自己说话一样。

    陆幼清的心口慢慢的又裂开一丝缝，像是有冬天的风灌进去，又让她心痛得厉害，她轻轻颤着睫毛，“不了。”

    还是，理性得过头。

    程悉年看着她这副隐忍的样子缓缓一笑，“你这小丫头得本王喜欢，三娘既是收你做女儿，那你也是本王的女儿，若是炎儿真的惹你烦又对付不了他，就来找本王，本王帮你。”

    “好，多谢。”

    第二天，程子唐又来了。

    他先是和程悉年聊了很久，才从楼上下来。

    “娘。”程子唐走到他娘面前，板着脸道，“您真的决定了吗？”

    杜三娘下意识和陆幼清对视一眼，然后认真的跟自己儿子道，“嗯，我要嫁他。”

    程子唐终究是心里有些郁结，却也没有办法，这是他自己老娘，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不住。

    “好吧，不论如何，子唐还是娘的儿子。”程子唐回去要把她娘的名字从宗谱里除了去，要不得，他和程炎的辈分还有点乱。

    不过，好像已经非常乱了。

    不管是从他老娘这论，还是从他老娘新收的女儿那论……

    “嗯，好儿子！”杜三娘摸了摸自己已经弱冠年纪儿子的头，一眨眼，那个总是装老成的小屁孩已经长成了大人，虽然一直是这副老成模样。

    四人一起吃了个饭，期间，陆幼清和程子唐一起给两人敬了杯酒，作为一个见证。

    这对也曾充满了故事和坎坷的两个人，在经历过半生风雨之后，终于在一起了。

    杜三娘眼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