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东园向后踉跄了一步。
他不知这三个字,究竟是随云因为不愿连累无争山庄而说出口的,还是真心这样认为。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治不好亲自的双眼,恨无法以己身替代亲子,恨苍天不公。
……
又是半年下去,无争山庄上下,即使只是一个不通医术的仆从,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少庄主的身体在逐渐衰弱。
那长摆宽袖的衣衫穿在他身上,更突显其消瘦。
他已许久不曾练剑,只偶尔练几套养生拳,至于其他的招式,对如今的他的身体来说已经成了一种负担,于是他就干脆弃之不练了。
原东园费尽心机为他调养身体,却完全不见成效。后来,见他喝药如饮水般频繁,实在可怜得很,心想是药三分毒,既然都没效,还是停了药吧。
深夜,无争山庄内一片宁静,唯有树枝上的知了、草丛里的蝈蝈叫个不停。
乔衡摘下腰间的蝠纹佩,放在自己的书桌上,玉佩下方压着一张写满墨字的宣纸,匆匆扫一眼,上面有这么一个词“蝙蝠岛”。
听闻今夜会有一场雨水,他拿上了一柄油纸伞,就这么一个人走出了无争山庄。
他这次是真的离开了,自他走出无争山庄的那一步起,他就没打算再回来。
原东园看人的确很准,如他所想的那样,乔衡的确是一个“心高气傲、内藏骄恣”的人。这样一个自矜之人,要想让他真正的、心甘情愿的对人示弱,这其实是很难办到的一件事。
他无法忍受自己的身体在未来的某一天衰败的极点后,虚弱无助地呆在无争山庄。是的,这不过是一点可笑的自尊心。可是他仅剩的、独属于自己的东西本就不多了,要是连这一点都不再抓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剩下些什么。
他慢悠悠地走在道路上,他虽是孤身一人上路,但他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明月与繁星与他相伴,他心中竟是难得的安谧。
嗒、嗒、嗒。
那是马儿在缓慢行走时,马蹄落到地面上发出的声响。
一匹高头大马拦在道路上,马背上骑着一人,他一见到乔衡就把他扯到了马背上。
他故作不知地问:“我儿,你这是要去哪?生是无争山庄的人,你就哪也别想去了。改改你这心高气傲的性子,否则日后早晚要吃大苦头的。”如果还有“日后”可言的话……
原东园一抖缰绳,马儿跑了起来。
乔衡有些疲倦地说:“慢点,风大。”
原东园连忙拉了下缰绳,让身下的马儿放慢了速度,披星戴月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