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填饱肚子,这比上前线安全,却一点儿也不容易。
李四维去了村南,村南的山坡添了很多新坟,没有墓碑,只有一座座低矮的土堆,他们的墓碑就是一块块刻着名字的砖头,和他们一起埋在土里。
这是最从容的一次撤退,他们比大多数战死的将士都要幸运,至少能入土为安……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的故土!
李四维步履沉重地走到山坡下,突然停住了脚步,远远地望着那些坟堆,他整了整衣帽,“啪”地一个军礼,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快,好似怕了一般!
峄城,福荣大佐木然地坐在临时指挥部里,死死地盯着各部刚刚递交上来的战报,通红的双眼中快要喷出火来!
武田大队阵亡四百一十五人,包括少佐一人,大尉三人,中尉及已下军官十九人,损失重机枪八挺,掷弹筒十八个,步枪……
青木大队阵亡三百六十三人,包括大尉及已下军官十五人,损失重机枪八挺……
中川大队阵亡一百零五人,包括中尉及已以下军官十人……
荣仓大队阵亡七十八人,中尉及以下军官五人……
炮兵大队阵亡三十六人,损失野炮十二门……
福荣联队可是矶谷师团攻略徐州的先锋啊!可惜,徐州未到,兵锋已挫!
福荣大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报告!”北野大尉匆匆而来,“在峄城之南四十里发现支那部队的踪迹……他们在运河南岸修筑工。【 .】”
福荣大佐恍若未闻,依旧紧紧地盯着那一叠战报。
“大佐,”北野大尉试探着问道:“是否追击?”
福荣大佐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传令各部……就地整编!”
“整编?”北野大尉一怔。
福荣大佐目光灼灼地望着台儿庄方向,“作为矶谷师团的先锋部队,福荣联队必须尽快恢复战力!”
巨村的夜微风轻拂,空气中飘荡着肉汤的香气和兄弟们的笑闹声。
李四维走过二营的阵地,正看到廖黑牛在吹嘘自己嗨袍哥的往事,唾沫横飞,“想当年,老子年方十五,就在清河场插旗子,硬是凭着一双拳头平了清河场,好不威风……”
一个兄弟笑道:“有现在威风吗?”
廖黑牛一怔,讪讪一笑,“那倒没有,中国人欺负中国人能威风到哪里去?打小鬼子那才是真威风!”
众兄弟轰然大笑,有人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廖黑牛清了清嗓子,“后来老子去了江城,跟胖哥参了军,那年十八岁,老子就是少校营长了……”
众人发出一阵惊叹。
廖黑牛又嘿嘿一笑,“可是过了十多年,老子还是个少校营长……”
众人一愣,又哄笑起来。
廖黑牛摆摆手,“老子满足了……只要能打得赢小鬼子,就是让老子当个大头兵,老子也愿意……”
“对对,”众人纷纷点头。
李四维笑笑往前走去,路过三营的阵地,正听到石猛的声音,“想当初在上海,小鬼子的飞机大炮不停地炸,还有军舰上面的炮火支援,打得那叫一个惨烈,老子们六个师只打了一天就伤亡四万人……”
一众兄弟听得感慨不已。
石猛话锋一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潮红,“可就是这样,老子们都没虚过,营长带着我们继续冲锋,他说,桂军可以死,但要打出中国人的血性和骨气,要让小鬼子知道,中国人的骨头有多硬!”
“好好……”众兄弟纷纷叫好,神色激动。
石猛轻轻地挠了挠左腿上的伤口,感叹道:“后来,在太平村遇到团长,那时候就想,留下来给兄弟们报仇吧,大不了随他们一起去了……可是一仗一仗打下来,小鬼子杀了不少,老子依然还活着,看来,小鬼子也没啥了不得的嘛。”
八连长莫金辛笑了起来,“就是嘛,老子们从峄城撤退的时候,小鬼子还缩在城西,活像那缩在壳里的王八!”
众人轰然大笑。
不管是新兵老兵,和小鬼子干了一仗又一仗,还真没吃过亏!
李四维继续前行,走过村口的岗哨,走过炊事排所在的院子……他静静地走着,脸上挂着微笑,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安宁的……抗战爆发之前,自己所在的部队应该就是这样的氛围吧?兄弟们聚在一起聊着天,有肉,有酒,有笑声。
不知不觉中,他就走到了安置伤员的院子外,略一犹豫,抬腿走向了院门。
伍若兰迎面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木盆,看到李四维脸上的笑容,她愣了一下,满脸好奇,“啥事儿,你咋笑得这么开心呢?”
李四维望了她一眼,笑容不减,“也没啥事……受伤的兄弟们咋样了?”
“柔儿姐姐说他们的伤势都还算稳定,”伍若兰也露出了笑容,“这不,都嚷着饿了,俺去给他们找点吃的。”
其他两支队伍已然没了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