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那只小手又拉了拉她的衣袖:“惠姨……”顾淑惠缓缓站起,那只小手牵住了她的手,她慢慢探身出轿,另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肘:“小心轿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是迎轿的喜娘,顾淑惠站在轿外,空气骤然大变,是那种满带硝磺气息的味道,四面一片喧闹,邹建晨却已不在身边,她不禁感到有些茫然若失,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从此她就得融入了这个新的环境,而且有了一个新的称谓:“邹家少奶奶”。
那只手扶住她,跨过桥杆,慢慢迈上几级台阶,又跨过一道门槛,扶住她的喜娘突然微微停了一下,轻声道:“小心脚下……”那只手托住她,她使劲向前跨了一大步,裙底透上来一股炙热,她知道这就是邹建晨曾经告诉她的,进门后她需要跨过一只燃烧着的火盆,她定了定神,喜娘搀着她继续缓步前行,顾淑惠垂眼看着地上铺着的红毡,这条路竟似没有尽头。
终于那只手扶住她站立着不动了,一时身边贺喜声四起,她知道自己已经进了正堂,她听到邹建晨的父母在连声逊谢。
顾淑惠静立不动,她只能从红盖头的下面她看到她自己那双绣着鸳鸯的红鞋,感到十分气闷,鼻尖已开始微微渗出汗珠,过了好一会,喜娘扶住她,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高声赞道:“吉时已到,新人见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顾淑惠随着赞礼人的声音盈盈拜倒,随着赞礼人“拜,升……”的叫声站立拜下,“送入洞房!”爆竹声响起,唢呐悠扬,喧闹声中,喜娘挽住她的手,慢慢牵引着她走出正堂,几个女子笑闹着跟在身后,顾淑惠仔细分辨她们的声音,她们是邹建晨的表妹堂妹,邹建晨却并未跟来,走了几步,跨过一个门槛,空气乍然清新,嘈声渐静,她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脚下依然铺着红毡,但似乎已来到了一个花园,又走得几步,上了两层台阶,“咿呀……”喜娘推开一扇门,搀着她跨过门槛,脚下已没有了红毡,而是坚硬的木地板,这就是她的新房了,喜娘牵着她坐到床边,那几个少女围上来,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喜娘笑道:“好啦,好啦,走吧,走吧。”女子们嘻笑着退出去,又是“咿呀”一声,喜娘掩上了门,只听脚步声细碎远去。
顾淑惠待了一会,房里已是一片寂静,新房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伸手掀起盖头一角,天色已经渐暗,桌上燃着红烛,床上挂着红帷,长窗上糊着红纸,木墙上挂着喜联,屋里一派洋洋喜气,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她已经正式成为了邹家的人,她属于这里,这里也属于她。
身侧透来一片光亮,她扭头看去,一面镜子映着烛光,焕出一团光晕,她认出那是父亲给她的陪嫁,一张梳妆台。
顾淑惠叹了一口气,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女相依为命,她成了父亲的命根子,为了让她到省城接受新式教育,父亲省吃俭用,这次让她体面出嫁更是倾尽所有,“儿呀,你真的长大了,爹一辈子就盼着你出阁这一天,建晨这孩子天资聪颖,以后会有大出息的,把你交给他,我也就放心了,此去要好生侍奉公婆,勿以老父为念。”父亲满脸笑容,但她却看到父亲的眼里溢着老泪,梳妆台和梳妆凳在烛光下映出柔和的光辉,想到父亲一生清苦,顾淑惠不由得眼眶湿润,心里百感交集,邹家是城里的大户望族,几代官宦,建晨也是深爱她的,可她嫁到邹家,就一定能得到幸福吗?
她放下盖头,把自己重新放回黑暗里,远外隐隐传来阵阵喧闹声,喜宴还未结束,头上的凤冠越来越重,她把头倚在床柱,闭上眼,聆听长窗风满,贴在窗上的红纸阵阵瑟瑟,她不觉朦胧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隐隐听到院中脚步声重,顾淑惠心里一惊,急忙挺身坐直,脚步走来到门外,门被推开了,“淑惠!”,来的是邹建晨。
邹建晨一向滴酒不沾,今天被硬劝了好几杯酒,已是脸红心跳,脚步踉跄,新房檐上挂着四只红灯笼,映得阶下门内一片暗红,他展目看去,只见屋内桌上红烛高烧,床头新人端坐,他又轻唤道:“淑惠……”顾淑惠咬咬了嘴唇,她端坐不答,平日里和邹建晨说笑无忌,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却是觉得面红耳赤,心头鹿撞。
邹建晨摇摇晃晃跨过门槛,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来,却突听身后有人高声道:“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声音突如其来,邹建晨一惊回头,只见喜娘含笑站在门外,她微伸的手似乎带着某种含义,邹建晨愣了一下,他立时会意,从兜里掏出一个大大的红包,塞进喜娘手里,笑道:“好啦,好啦,你去吧!”喜娘躬身接过,连声称谢而去,邹建晨看着喜娘远去的背影,顾淑惠听到他喃喃地道:“神出鬼没的没一点声息,倒吓了我好一跳。”她不禁莞尔。
邹建晨定了定神,轻轻掩上了门,上了门闩,他又轻唤道:“淑惠……”顾淑惠仍是不答不动,邹建晨一呆,难道她等着太久睡着了?他轻轻拉起盖头一角,却见一双眼睛正含笑看着他,眼波流媚,他不由的心里一荡,一手掀起盖头,笑道:“原来你是故意不理我。”烛光耀眼,那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