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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林乔并排走在走廊上那个夜晚,我还记得,难得有很多星星,是一个漫天星光的仲夏夜。这样的夜晚适合邂逅、占卜、幽会、偷情等各种làng漫事件发生,但我们奉命前往生物教研室取那尊被称为镇室之宝的人体骨架,供生物老师在晚自习后半段帮同学们复习人体骨骼结构使用,使命既严肃又正派,沾不上半点làng漫气息。他英语课代表兼任生物科代表,帮生物老师做事是命中注定,而我主要是溜出去买雪糕不幸被逮住,不得不以此将功赎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命中注定
生物教研室位于全校最古老的一幢行政大楼的顶层,而这幢行政大楼破旧得连文物看了都要自自惭形秽,一入夜,yīn气森森,除了生物老师本人以外,基本不敢有人随意出入。
林乔在前一天知道了颜朗的存在,脸色青了紫了半天,目光沉得几乎结出一层冰,并自此不再理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在十六岁生了颜朗天理难容,连上天都容忍了,他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呢,这样一想,也就没有理他。
走在这样一条地板咯吱作响的木质走廊上,头顶的灯光暗淡得可以,每一个回声都清晰可闻,两边黑乎乎的屋子也似乎孕育了神秘事物,我充分放飞自己的想象力,越想越恐怖,每走一步都心惊ròu跳。如果我们不是在冷战,我一定会立刻打退堂鼓,让林乔一个人去搬那副骨架,我就在楼下等着,可目前这样的情况,真是退无可退。一阵穿堂风chuī过,我打了个哆嗦,林乔突然停下来,唤了我一声:颜宋。我回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轻蔑地哼了一声:嗯?他皱眉道:你背后一直跟着的那人是谁?我愣了愣,jī皮疙瘩沿着脚后跟迅速往脊背上攀爬,两秒后惨叫一声,猛地扑到他身上。他的声音从容得不行,就响在我耳边:长头发,白裙子,是你认识的人么?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恨不得穿过他藏进背后的墙壁,产生这个想法时随之又想到前几天刚看的一部侦探片里的壁橱藏尸案,恐怖得头发都要根根直竖,终于抱着他哇地一声哭出来:你别吓我,林乔,你别吓我。
估计没想到我反应会这么大,他僵了好半天,由着我哭了起码两分钟,才抬起手臂轻拍我的后背,柔声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别哭了,嗯?但我根本不为所动,他顿了会儿,缓缓补充:再哭搞不好真有什么东西被你一路给哭过来。他不说还好,这句话一说完,立刻将恐怖气氛拔到最高点,我脊背直发麻,哭又不敢哭出声,又被吓得不行,只能趴在他肩头一阵一阵抽气。他拍着我的后背辅助我换过几回气,好笑道:你怎么这么不经吓啊。而我已经被吓得没了脾气也没了志气,死活不敢再到生物办公室取骨架,也不敢一个人留在原地,更不敢独自沿路返回,林乔被我折腾得几欲抓狂,反复保证,这是一个唯物世界,世界的本原是物质,他刚才只是吓吓我。但我立刻想出方法来反驳他,说我信的是佛教不信马克思主义最后林乔终于发飚,伸手一把捉住我,硬是把我给拖去了生物教研室
他藏在金丝眼镜背后的一双眼睛隐露笑意,此前的龃龉似乎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他伸出手来,从小弹钢琴弹出来的修长手指,掌心温暖gān燥,他说:颜宋,我拉着你,这下你不害怕了吧,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拉着你。
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拉着你。
人生最凄惨的那几年,觉得快活不下去时,多么希望有谁能和我说这句话。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拉着你。可那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年迈的外婆和年幼的颜朗都得靠我拉着他们。而如今我已明白,每个人的人生都得靠自己来活,寄望他人本身就是不健康的心态。不是有句话么,有人帮你是你的幸运,没人帮你是公正的命运。老天爷对我其实还算公平,实在不应该计较太多。只是难以想象,十六岁那样无忧无虑的青chūn少年和少女,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匪夷所思。
太阳xué一阵一阵紧,我觉得自己没再下沉,笔挺地躺在某个地方,很多人叫我的名字,宋宋,宋宋。又好像由始至终只是那一个声音,但那个声音唤的是洛洛,蕾蕾,还是乐乐来着?
恍惚里有女声说:中国移动怎么搞的,老接不到信号。男声说:你拿着手机到处走走,试试边走边打?万一你站的这一块儿刚好是人家信号没覆盖到的呢?女声说:哇,有了。男声说:是吧,要不怎么叫中国移动,就是告诉你在中国要好好打电话就得边打边移动。女声说:哥哥你太损了。接着是来回踱步,女声再说:木头,喂喂,木头,今天中午哥哥亲自下厨,我就不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吃麦当劳别过来,就做了两个人的饭,你要过来我吃什么,我下午再去找你。男声很像秦漠,只是明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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