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脸,循声望去。
来的人是有一双圆溜溜乌亮眼眸的小露申:“殿下终于醒了。”
这场景委实太似曾相识,陈珑忍不住,抬手捏了一把小姑娘肉肉的脸蛋儿。
露申愣了下,轻轻问:“殿下又睡过头了,是又做了那个噩梦吗——我又在梦里让您不要再捏我的脸了?”
陈珑轻声笑了。
她没有多赘言,只是道:“去章太医令…算了,去备车,我出宫去。”
萧溪吃过了早饭,过来看陈珑梳妆,看她妆饰比平时更简约,就知道她要外出:“殿下怎么才回来就要走?”
陈珑依旧念那句诗,道:“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萧溪大约知道陈珑是在逗自己,便不搭理,捧着茶看人给陈珑梳妆。
陈珑梳妆完便去了章府,在那里呆了一上午才离开。
萧珪下朝议事回了府,因为思索着未竟的事务,故而步履匆匆,一路往书房里去。他推开门,却只见一个人坐在他的位子上,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桌上的奏折。
“阿拙?”
陈珑抬眼看他,弯眉粲然一笑,笑里却有些个疲惫:“回来了。”
萧珪抬手摸一摸她的头:“怎么瞧着闷闷不乐的?”
“我笑得不够开心吗?”
萧珪揉一揉小姑娘的嘴角。
这动作是陈珑习以为常的,每每看见个姑娘明明心里不舒坦却要勾着嘴角,若是亲近的,她总难免要抬手去揉一揉人的嘴角。只是骤然落到自己身上,陈珑一时间还有些个不习惯。
“说说吧,怎么了?”
萧珪寻了位置坐下,望着陈珑:“阿拙遇上了什么事情吗?”
陈珑不答这话,却是问道:“你去过京兆尹了吧,陆敞的脖颈那儿?”
萧珪抿一抿唇:“如元明师太说得那两个地方上,却是各有一粒朱砂痣。”
“果然。”
陈珑轻轻一叹,先把自己从蒋姑姑那里听到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又说了一说自己的梦,最后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两位药的事情吗?”
她道:“我这几日去查了一查,今日上午,我去找了章太医令——章老绕不过来,最终松了口,告诉我说,我父皇并不是后来被妖女蛊惑了心智,他只是…只是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而已。”
“先帝他,本就是个疯子,和陆敞一样的疯子。”
“我母亲为了救护我父亲的病,配了一副药出来。你猜试药的是谁?”陈珑唇微微抿着,咬得泛白:“是陆敞。我母亲曾和陆敞的母亲互为挚友,据章太医令猜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破裂,大约也是因此。”
其实如此一来,很多事情便解释得通。
比如当年先帝与昭源皇后生了嫌隙,不顾皇后有孕在身而外出南巡后,昭源皇后违背礼法规矩也要只身前往陈郡,比如许氏那句“你父皇他就是个疯子,只有你母亲是他那一剂汤药”,比如为什么昭源皇后去后,先帝日渐昏聩。
什么情深似海,什么怀念她以至于神志不清。
她微微抬起眼皮来,看萧珪的表情。
疼惜居多,却不怎么惊诧,仿佛早就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陈珑想了想,也不算太奇怪,他毕竟多活了一辈子,知道得内幕多一些,也不足为奇。
“当初先皇后拿陆敞试药,是陆昉亲自进谏恳求的。陆敞和先帝一样,是胎里带来的疯症,已是无药可医,彼时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你母亲的药也的确给了他十几年的清明日子,至于他眼下的疯魔,纯粹是因为那药方多年不变,已经控制不住病症了。至于你母亲和陆敞的母亲关系破裂的缘由…并不是因为这个。”
陈珑微微抬眼看他。
“上一世里。”萧珪道:“我在最开始没有遇见阿拙。”
“也是在这个年纪,我的生活里没有一个阿拙。我被囚禁在陆府,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用手中的筹码和陆氏父子博弈。”
“那时候我才晓得,你母亲当年本来是已经治愈了陆敞的。他虽是胎里带来的病,到底症状不重。然而陈郡走上一遭之后,回来你母亲就配了药,重新药倒了陆敞,使他旧病复发,并以此来警示陆昉。”
陈郡。
陈珑想起昨日与陈湲之间的对话来。
陆昉在陈郡做出来的那些动作,原来一早就被安懋生察觉了?
她抿一抿唇。
萧珪在他耳畔一字一句道:“那一丸药就是被陆敞用来谋害陛下的,只是剂量不够,方子也不是很详实准确,所以不是十足十的见效。”
“陆敞或许是无辜的。”萧珪道:“可阿拙,从头到尾,你一定是没有错的。没有一件事情是因你的欲念而起,没有一件事情是你主动挑起来的。”
“这双手是干净的。”他缓缓握住:“不干净又怎么样呢,你也还是我的阿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