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都能有个满意的归宿吧……
除了她。
牺牲她一个,换个太平圆满,值了吧?
说是不愿意要那个位子,最终她还是因为这个自己并不稀罕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责任,失掉了自己珍视的一切。
她自己已经救赎不了自己了,那便也只能让身边人过得好一些。
到这一刻,霍存也并不是天真地相信什么人性本善才心甘情愿地拿自己当垫脚石给别人谋划生活,她只是私心想着至少能让自己在乎的这些人因为自己既定的牺牲尽可能过得好一些而已,这样她的毁灭才算有价值、不枉费。
活到现在,宗继为师,她的谋算其实也已经刻入骨髓了,只不过她还有没能狠绝到底的地方,因此她受了宗继操控,遭了郑无止欺骗,也盲目对霍征抱有了太大的期望,致使自己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但是没有办法,最后那一点狠心,她说什么也下不了,做不到宗继与霍征那样彻头彻尾的心硬如铁,所以这权力也让他们这些能狠下心的人去争斗吧,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能做的都做尽了。
她抱着霍起繁沉沉睡去,闻着她身上那小孩子独有的乳臭未干的气息。
很干净,很美好。
她曾经也过着这样很干净很美好的生活,只是当时从不曾想过,那并不是理所应当的东西,曾经没想过要珍视,如今却怎么也抓不住了。
呵,霍存为奴。她脑海中再一次闪过这个讽刺的概念,反过来质问自己,这强烈的抗拒心理是不是她的优越感在作祟?
是因为她身为霍氏血脉,所以才格外不甘心为奴吗?还是因为由奢入俭难,曾经张扬恣肆,便受不了奴颜婢膝的生活?
每一个曾经骄傲高贵的官家子女被一朝贬黜的时候,都像她这样不甘吗?
甚至曾经宗继被废黜,沦为阶下囚的时候,也是这样煎熬的心态吗?
也许不是这样的吧。
她不愿意接受,不是因为曾经高贵。
这世道的确不似孔夫子所描述的大同,人与人之间存在差异,甚至生来就分了高低尊卑,能像鹿音歧那样凭着自己不服输的劲头爬上来的实在少之又少,总归需要一些运气。她很幸运了,生在一个温馨的皇室家庭中,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幼年,但是也承担了高处之人才有的愁虑。
她自己修炼到了如今的模样,满腹权谋、心高气傲,行事乖张但是心系天下。这与她出身无关,她只是因为自己是块材料,有灵光的心思,所以不甘心做那完全与她所学无关的宫奴差役。
与其那样苟活,受尽屈辱憋闷,倒不如干干净净地了结。
她合上眼想的都是这些过于沉重的东西,再一睁眼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她看了一眼怀里熟睡着还牢牢抓紧自己衣襟的霍起繁,看着她平缓的呼吸中偶尔的一下惊搐,总觉得还有满心的不舍。
可是即便她不动轻生的念头,霍征也容不下她再与霍起繁叙母女之情了。
他说得很明白,今后见到霍起繁应该如何自居——霍征说在所有人面前她都必须做一个彻底的贱奴,唯有在他一人面前要配合他对兄妹之情执着的自欺欺人。
她能做到对着霍起繁三跪九叩,自称贱奴吗?
不可能吧。
她也不能让霍起繁看到如此强刺激的一幕。她要给孩子留下体面尊严。
怀里的小人儿大约是睡够了,开始躁动起来,拿小手轻轻地推她的胸口,嘟囔着要起来。
“母亲……顶脚……”
霍存凑近了听,还是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霍起繁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动了动小脚丫,道:“母亲我脚趾疼,感觉有什么东西顶得厉害……”
霍存忙起身查看,霍起繁此刻并未穿鞋,不该是鞋小了顶脚疼,她脱下霍起繁的袜子细细查看,却发现这孩子有嵌甲的势头。
她轻轻在霍起繁脚趾甲缝处吹了吹,忙唤乳母吕氏进来。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脚上指甲往里抠得厉害,都进了肉里要出血了。”
吕氏忙解释道:“回秣陵殿下,这小孩子生长时容易得嵌甲,多是脚长得快,鞋不合脚导致的。只是太女殿下从小精细养着,不可能会出现这情况。也有说是父母有遗传的,太女应当是这个原因。”
“可是我从小到大并无嵌甲的症状,霍家往上倒三代也没这个情况啊?”
“许是从生父那边遗传过来的也说不定。”吕氏道,“奴婢家的小孩就是随了他爹嵌甲,长脚的年纪没少嚷嚷过脚趾疼。”
霍存陷入了沉思,她不记得宗继会有这嵌甲啊……虽说二人唯一一次肌肤之亲都是酒醉无意识的时候,从不曾亲自确定过对方的体征,但是师生十几年不至于脚上有没有这小毛病都不知道的啊……
“要说这嵌甲啊,算不得什么病症,但是若是患了还真要精心呵护着,不能马虎对待。脚上指甲剪到什么程度都要仔细注意着,太长剜进去不免疼痛,太短了又容易加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