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霍存陪着了。
跟灵安说的一样,她的确是只能作粗使婢女的装束打扮,这高阳侯府立的家谱,也不曾登上“茭白”这个名字。不过这都是身外物罢了。
这两年,郑无止便如初遇霍存那般与她相处,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离了身不由己,再不曾将她作下人看待磋磨,一切都静如止水。
有的时候霍存会思考,为什么自己一生所眷恋的美好时光,自己总是这样依附于人的存在。从前父母兄皆在,给她世上最好的保护,但是回头想想,她自己也的确不曾独当一面过。那样的自由自在,的确舒心顺意,却是无主见的。当经历过十年的摸爬滚打之后,抛却那层过于压迫人的家国责任不谈,那样意气风发、举止自如的底气已经成为了她无法割舍的习惯了。
经过了自由与独立,还有谁心甘情愿再做一个不得自主的笼中鸟呢?
又是深秋,在日光稍盛,暖意尚存的一个下午,霍存静静地把头枕在郑无止的膝上,他正在轻柔地为她梳拢已经长出来的黑发,两年光阴,已经长及胸肩了。
她又是也会挂念起解春所说的霍征的异动,但是这两年却是无比平静,让她不得不放松警惕。再加上郑无止与她在这府中画地为牢,别说大门,就连这东跨院都鲜少迈出一步。灵安倒是时常去宫中陪伴年懿柔年妃,也顺便看望霍起繁,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那孩子也没有那样排斥灵安了。
只是据灵安派过来的侍女描述说,霍起繁被霍征亲自带着培养,完全是按着未来一国之君的标准要求栽培,如今不过六岁,已经比同龄孩童要懂事得多了。不过那孩子也变得过分心思重,敏感多疑,像极了霍征的性子。郑无止因为要守着霍存,又不愿再见到霍征,很少再进宫去看望霍起繁,也就任灵安作个替代了,不过不容乐观的是,霍征在让霍起繁与霍存断了联系这个方面,的确是认真做绝了的。
年懿柔偷偷告诉过灵安,霍征不允许任何人在霍起繁面前主动提起与霍存有关的一切,就连郑无止在孩子心中的存在感也渐渐消泯了,宗继更是直接被灌输成了背信弃义、夺权谋逆的乱臣贼子,唯一不算什么好处的好处就在于,出于霍征的芥蒂,宗谱中已经抹去了前宣君宗氏与太女霍起繁的关系,太女走了宗族的正式流程,已经过继到霍征膝下为承祧之嗣,至于她的“生父”,便再没有什么人深究了。
曾经那一代人都亲身经历了这段历史,知道当初是宗氏宣君之女伴随着西南地动的灾情诞生,但是他们将带着所知深埋黄土之下,被时间冲刷,即便偶尔有民间说法流传下来,也会被“并无实据”的史书否定。
在未来的百年千年中,后世人多数判定霍夏的第二位女帝霍起繁生父是个身份微贱之人或者某个寺庙道观的出家人,所以才像兰陵王高长恭的生母那样不能被载入史册。至于霍起繁生父是宗氏或者郑氏的说法,后世多作戏说看待。
莫说后事荒唐可笑,即便在霍起繁这个孩子的心中,其实她的父母都已经渐渐变得模糊淡化了,在懵懂不记事的年纪里别人再多的陪伴,都比不过正在这启蒙时候霍征给她留下的影响要大,她依旧称呼霍征为舅舅,但是在她的眼中,这已经是一位重过缺位的父母的存在了。
孩子的感情是敏感而单纯的,虽说霍征对霍存做出了诸多不念旧情的狠事,但是并未让霍起繁接触到太多上一辈的仇恨,他唯一存了私心的便是让霍存和郑无止在霍起繁的世界中淡化乃至消失,再把宗继塑造成全然对立的“坏人”,即便是一点一点磨蚀,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也足够正在成长期的霍起繁淡忘过去,成为一个观念、认知与从前全然不同的人了。
霍存像只在太阳地里打盹儿的猫儿一样,慵懒地眯着眼睛,还间或在郑无止的膝上蹭一蹭,看着全然温和无害,没有攻击性,如果可以,郑无止真想把这样的她捧在手里藏一辈子,与谁都不再交集,两个人就这样过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从前我还不信,如今真觉得这样的日子,即便是让我去当神仙我也不愿换了。”郑无止轻轻地在她光洁额头上啄了一下,笑得畅快。
“你这样陪着我被囚着,竟然还觉得这是归隐桃源般的安乐自在?”霍存睁开一只眼,抬起手来挡着有些刺眼的阳光,带着揶揄的目光笑着看向他。
郑无止故作气恼地点了她鼻尖一下,道:“你还说我!你自己这个正主儿,不比我过得还自在?从前你总缅怀你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如今算是变个样子还给你了,你可还满意?”
霍存突然敛了笑意,也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半晌才道:“但这种暂时安逸并非真正的无忧虑,我们的命,都没拿捏在自己手里,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刀下亡魂……若是只我的命,那不足顾惜,但是解春的话,我这心里总是没上没下地牵念着。”
郑无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也神色大变,恰好被睁开眼睛的霍存捕捉到。
“怎么,你也觉得前路难测,似有风云变幻?”霍存问他。
郑无止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