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雪真的是去给大夫人请安么?
千瑾萱之前故意派碧梅去紫薇园假传消息,就是为了将千重雪引过去,然后当着她的面,上演一出父女情深的戏码,然后再狠狠甩她一巴掌。
这就是明摆着告诉千重雪,父亲是她的。而千重雪只是个没人疼的庶女。
可是千瑾萱怎么也料不到,面对千丞相的漠视与偏袒,千重雪竟然无动于衷!更可恨的是,她竟然戳破了真相,将千瑾萱剽窃创意的无耻之举暴露出来。
当然千瑾萱自己不会觉得无耻。像她那样高傲美丽的金凤凰,怎么可能做出任何与身份不符的难看举动呢?充其量,只能算是千重雪这个庶女给她贡献的想法吧。
离开引凤轩,千重雪顺便在后花园里逛了一会儿。她抬头望着冬日湛蓝的晴空,白云寒凉,日头斜照。低头之处,墙角冬梅爱俏,花圃里墨兰芬芳隐隐。
明明还是熟悉的丞相府,可是她心底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直到刚才,她刻意用老皇帝来警告千丞相,虽然没有达到借力打力的程度,可还是奏效了。
然后她清楚地认识到,她是可以放下的。放下这一方圈禁自己的天与地。
千瑾萱向她炫耀千丞相的父爱,可是她又怎知,千胤之的父爱一定是有代价的。
千重雪拢了拢肩上的黑色貂皮斗篷,试图将自己裹得更紧一些。百合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跟着,其实她也瞧得出来,三小姐是有心事的。
身为丫鬟,百合没有半点越轨之举。直到两人回到紫薇园,百合吩咐忍冬去小厨房煮一碗红糖鸡蛋羹,然后伺候千重雪净了面。
百合的面色透着一丝犹豫,千重雪瞟了眼,便淡淡地问道:“你是不服气,还是替我觉得不值?”
百合蓦地一震,急忙垂下头,恭敬回道:“奴婢不敢妄言。”
其实百合还是比较大胆的。可是面对一家之主的千丞相,她到底还是心存敬畏。
千重雪换上厚厚的棉绒外裳,偎在锁子锦靠背上,然后示意百合将窗台上的古籍拿给她,然后她不咸不淡地笑道:“说实话,我也有点不高兴。你也看到了,大夫人设下毒计,差点害得我双足尽废。我本意是去引凤轩,将木屐脱来,扔在她脸上。可惜啊,父亲却误以为是九王爷世子赠予我良药,可以克制斩足刑木屐带来的痛苦。既然他自己要误会,就先让他糊涂一阵子吧。”
此时千重雪坐在软榻上,露出一双小巧灵珑的玉足。奇怪的是,那双可怕的木屐依旧穿在她脚上。
百合恨恨地咬了咬牙,千丞相未免太偏心了。他应该明白三小姐今天忍受着怎样的痛苦,却不肯关心半句。反而为了千瑾萱,故意怒斥她,将她贬低到尘埃里。
如果不是三小姐早就炼出坚硬如铁的心肠,面对生身父亲的漠视与打压,恐怕会难过得想去死吧?百合想到这里,忍不住眼眶一红。
窗外风声忽忽,携来一股墨兰特有的素雅冷香。窗台上的水仙也绽开了几朵,花朵精致清雅,色泽淡黄优美,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仙气。
惜春每天会准时为水仙换换水,将这盆水仙照顾得很好。百合打起帘子出去了。千重雪踩着木屐,下了软榻,走到窗前。
风声忽动忽静,凛冽的北风像是就在一窗之隔的地方盘旋不去。千重雪觉得有点古怪,便轻手轻脚地挪开水仙花盆。
果然花盆底下,赫然放着一张书柬。书柬做得极是精美,上面绘着暗金色金银丝绣线的蔷薇花,中间一块小小的凸起。
千重雪翻开书柬,就见里面用墨笔写着一首小诗。她默默地吟诵了一遍,却不得其解。然后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画着一处海岸。
海岸边画着一座港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每个人物的轮廓都勾勒得十分细腻。伙计正在搬运货物,工头正在吆三喝四,贵族老爷们正踩着梯子登船。那些船首高高翘起的船只停泊在港口中,扬起巨大的白帆。
千重雪直勾勾地盯着海岸与港口,心念疾转,骤然间明白了书柬的含义。
她沉默地将书柬收起来,脸上没有半点波澜。等百合进来,将蛋羹和红枣汤放在她面前,她心不在焉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却不小心烫到。
她急忙放下勺子,用帕子沾了点清水,按了按唇。她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她本想将百合唤过来,可话到嘴边,还是溜了个弯吞进肚子里去了。
百合进来收拾残羹的时候,就见三小姐无精打采地窝在被褥里,一头秀发披散在洁白的褥子上,衬着她冰骨云绡的肌肤,更是令人炫目。
百合看着大半碗吃剩的蛋羹和汤水,心中难得泛起一丝疑惑。难道今晚三小姐没有胃口么?果然还是被千丞相的态度给刺激到了吧?
百合不敢打搅三小姐,便规规矩矩地守在外室。一觉醒来,千重雪踩着木屐,将铜镜拿起来仔细端详,果然还是受影响了。
眼睛底下染着一抹淡淡的乌云,昨晚辗转反侧,竟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失去镇静。她苦笑一声,将檀木窗子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