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屋外，暮色沉沉，几颗星子隐在乌云背后，闪着惨淡的光芒。千重雪透过檀木窗棂看出去，院子里看似清静，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压抑感。

    屋里，气氛也显得有点诡异。阮新月显然是个话不多的，只是她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凌厉，细细长长，眼角挑起妩媚的弧度。眼中的光芒却又显得那么寒冷。

    千重雪抿唇不语，静静地看着她。终于她再次问道：“静安的刺客身份，你怎么瞧出来？”

    千重雪心中微微一沉，忽然正色问道：“主母到底是对我感兴趣，还是……”

    阮新月一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这是个古怪的少女，墨眸染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清冷与淡漠，就像一口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要么就是经历过莫大的坎坷，要么就是见识过这世上最艰深的人心。

    阮新月伸出手指，明艳的蔻丹在烛火的辉映下，散发着夺目的光泽：“看来你是懂了，可是懂了又怎样？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远远来得舒心。如果你安安心心做你的相府千金，或许——”

    千重雪看着她优雅的举止，蓦地心神一动，勉强压住心底的异样，温婉笑道：“也有人劝过我，可是一旦踏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就算我想放弃，如今也是行不通的了。”

    阮新月冷嗤一笑，明艳的眉眼间涌出一抹冷厉，她看起来就是个尖锐的女子。

    千重雪却丝毫不惧，依旧风轻云淡地笑道：“对主母来说，我只是颗石头。如果石头不小心将自己撞碎了，也没什么了不得，不是么？”

    阮新月的秀眉微微挑了下，似是有点意外，然后她眯起细长的眼眸：“可惜了，而你这块石头，恰好就被美玉捧着。”

    千重雪倒是不以为然，躬身行了一礼，便朝后退去，谈心结束。她不必赖在这里寻找答案。因为有些答案早就一目了然，何苦故弄玄虚呢？

    阮新月望着千重雪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手指一个用力，竟将软枕抠出一个洞来。秀美娇俏的小尼姑纷纷围上来，替她捶腿奉茶。

    她朝一侧的暗门招招手，暗门随即打开，一抹身影急急地走出来。

    “主母，不是事先说好了，她会替我驱毒么？等我体内余毒散尽，我自能助你将家主之位夺来，风琮那厮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阮新月漫不经心地抬起头，这是个面容秀美、身材娇弱的少年，虽然这样形容显得十分女气，可事实就是这样。

    风家这一代的子嗣，大多都是男生女相，尤以这位三公子和风琮为最。

    她仔细扫了三公子一眼，幸好，他的五官虽然秀美，却与风琮相去甚远。如果与风琮的生母有半点相像，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掐死。

    不知想到什么，她古怪地笑了笑，低声说道：“瑀儿，如果你突然痊愈了，难保家主不会起疑。你也知道，他心里只有风琮一个儿子。其他庶子全是陪衬品。甚至，他当年亲自命人下毒，让你们统统活不过三十岁。你拿什么跟风琮争？”

    风瑀听到这话，满脸嫉恨如狂，拳头捏得死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何况，风琮自小在暮月山拜师，论武功你不如他。想要一举成功，你千万莫要心急啊——”阮新月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目光一寸寸变得柔和起来。

    千重雪独自走在白石小径上，夜色如潮，尤其是在半山腰，寒气下沉，雪月庵里笼着一层白雾般的寒气。看起来恍若仙境，然而置身其中，只觉得瑟缩难熬。

    百合匆匆跑来接应，低声禀告：“老爷还在生气，下一步该怎么做？”

    下一步当然是要请七姨娘出场，满足一下千丞相和七姨娘生离死别的心愿了。

    千重雪示意百合跟上来，她虽然踩着冰冷的木屐，却丝毫不肯退却，直直地来到院子门口。千丞相恰好踱步来到门口，身边并没有带着扈从。

    两人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然后千重雪莞尔一笑，仿佛窃取了一缕春风：“父亲，都安排好了吗？”

    听着她温婉可人的声音，千丞相心神有一刹那的恍惚。然而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八姨娘曾经确是温柔可人的，可是眼前的少女，跟八姨娘绝对是不一样的。

    回府之后，他还没来得及过问八姨娘的事情。眼下，他更是无心去管。

    他目光冰冷地盯着千重雪，没有外人在场，他懒得掩饰自己的糟糕心情：“大小姐如果醒不过来，你该知道后果。”

    千重雪笑了笑，一脸无辜与纯真：“这话应该对雪月庵的大夫说，父亲不要搞错了，女儿只是个待字闺中的柔弱女子，可不是什么神医圣手。”

    千丞相很想抹去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可是他轻易不能动手：“装什么糊涂，我承认，你比大小姐手段高，可是你该有自知之明，庶出就是庶出，生你的女人如果是薛柔，我也会像对瑾萱一样对待你！”

    千重雪垂下头，恰好一片乌云飘过，遮住山间稀疏的星光。夜色变得更加惨淡，照不亮她的眼睛，同样的，也照不到千丞相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