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官?”
张嫉恶由怒转忧,神低色落,双目无神,只顿了一顿,似是陷入沉思,半晌才幽幽答道:“……年前春夏时,正是惊蛰前后,我在一山间信步闲游,突见一弱弱女子昏迷不醒,便尽力唤醒救治……她小脸脏兮兮,双目却清亮异常,伸出的手纤细小巧,却血痕道道……她说自己受父嘱托要寻本家,中途却遭贼匪,滚下山来,只好流浪于此……又说我于她有恩,愿追随我左右,作衣食笔墨侍奉……”言及于此,竟喉头哽咽。
我亦不忍听,道:“她可有说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张嫉恶略一思忖,摇头道:“没有。她似有难言之隐。‘泠官’这小字是我为她取的。不过……数月后我欲上剑阁,泠官知道后,央求前往,只说自己是本姓言的,欲寻的本家就在剑阁,要我务必捎上她。”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一惊。我将那日在逗雨阁外听到的话诉与众人,道:“日后你与泠官日久生情,泠官便将她的真名告诉了你,且说自己那时遇到的本不是劫人钱财的贼匪,却是一个欲至她于死地取她而代之的丫头——”我目露凶光,直指嬉莲,厉声质问,“是不是?!”
嬉莲恍若未闻,只坐在那里啃手,口中念念,依旧疯癫,傻里傻气。我步步朝她逼近,嬉莲猛然跳起,越发装疯卖傻,在地上滚来滚去,又扑到焦洒身上,大哭大喊,不住摇晃。
言偃是焦洒的夫子,他与言莲即使不曾见过也自然亲近,如何?占了人家的身份,还要利用人家的旧情不成?我说了焦洒看见泠官时那反应,上前将嬉莲扯开,搜出象牙坠子抛在地上,将焦洒唤醒,要他和着泠官的遗言,听这事情的真相。焦洒悠悠转醒,满面懵懂,不解地望我。
“焦阁老已死。”我看住焦洒的眼,一字一顿,“这便是真正的言莲拼死要我告诉你的话。焦洒,你明白吗?”
此言一出,惊群动众。“什么?!”九娘抢上前来,把住我的肩膀,面色苍白,惊耳骇目,“你再说一遍?”
我低缓了语气,“焦阁老与言偃外出游历是假,实则是有要事要办,途中突发意外,焦阁老不幸离世,言偃重伤,行动不便,便解下玉佩作为信物,要女儿言莲上剑阁汇报。可惜言莲途中被这嬉莲盯上,抢走了作为身份凭证的信物,又被打的半死,遍体鳞伤,从山上滚了下去。嬉莲拿着信物,找得丑酗,由此上剑阁,却不曾想言莲大难不死,拼死爬回,偶遇张嫉恶,求助于他……”我又转首对张嫉恶道,“你只看到泠官臂上血痕,却不知她全身尽是刀划剑伤,你只知她要揭发嬉莲,却不知她迟迟不敢上剑阁就是丢了信物无法服众,你明知嬉莲虎视眈眈,却不曾护得泠官周全,仍使她屡涉险境……谁知她执意寻求的合适时机竟在死时……枉她泠官一片痴心,你竟信了那竹片的无稽之谈,将戒心放在我身上,如此怯懦大意。”
张嫉恶双目震颤,含泪欲洒,望我片刻,痛苦异常,终于垂头。
焦洒神色呆滞,久久坐在床沿,只躬身垂手,面目痴呆。
只见地上的嬉莲直身站起,也不哭不闹,神色已经冷了,眼角流露着凶光。她从袖内抽出一对精悍短刀,一个反身一跃而起,架上焦洒脖颈。
“你分析的不错,”嬉莲眉眼狡黠,幽幽笑道,“可我今日一直守在焦洒身边呢,如何杀得泠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