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最北的那座山丘上,吕自在像往常那样,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桌上的棋盘上只有四颗黑色棋子,分别摆在东南西北四个位置。
在小镇人口中被称呼为吕先生,在乐安宁口中则是吕老头的孤独老人,双目迷离涣散,他盯着棋盘上的黑色棋子,一根如老树根条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似乎在算着时辰,耐心等候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过了一会儿,有一位中年男子,手提着三坛酒,缓缓上了山丘。在见到吕自在后,他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喊了一声吕先生。
吕自在似乎早就知道来人是谁,示意他坐下,笑道:“要是别的什么人来找我,我还得眯起眼睛瞧上半天才能瞧出来是谁,你就不一样喽,老远我就闻到了酒香,嗯,就是这个味道。”
酒楼佛仙醉的陈掌柜,本名叫做陈殷的男子,将三坛珍藏多年的春烧放在了桌上,然后往坐在对面的老人推了推,笑道:“先生爱喝我家的酒,是我陈某的荣幸,如果先生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每天都送一坛上来。”
吕自在拿起一坛,掀开坛口闻了闻,酒香扑鼻,半开玩笑道:“每天一坛?怕不是要把你的那间酒楼都给喝塌喽啊。”
陈殷赶忙道:“不会不会,酒有的是,不然就白叫酒楼两个字了。”
吕自在尝了一口酒,酒水不小心从他嘴角滑落出来,并不是完全透明的酒液,而是带着淡绿色的细微颗粒,一股特殊的清香瞬间在周围弥漫开来。
老人直接用袖子一抹嘴,拿着酒坛的手在空中摇了摇,说道:“再大的酒楼,也有喝尽酒的时候。就像这座小岛,一直被外头的那帮人称作道祖蒙荫下的洞天福地,但再多的气运,也有耗完的那一天。”
陈殷脸色沉重道:“先生还是担心小岛会被那些人夺去?”
老人笑了笑:“大势所趋而已,至于是不是顺天而行,那就不知道了。他们想要这座岛,来拿便是。”
陈殷欲言又止。
老人知道他想说什么,劝慰道:“你呀,没必要。还有赵峥也是,你们都不必抱有这种视死如归的想法,你们不是守岛人,即便到了岛外,也能过得不错。开酒楼的继续开酒楼,教书的继续教书,所以何必呢?”
陈殷担忧道:“那先生你呢?”
吕自在一根干枯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我?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子,有什么值得你担心的?我是守岛人,哪怕是这千万年来的最后一位,至始至终也都只有一个职责而已。用那帮人的话来说,我这把老骨头又臭又硬,他们想啃又没地方下口,说我在这座岛内自认天地,独霸一方,当真的死不足惜。我倒是很接受这样的说辞,就当是在夸我了。”
陈殷沉默不语,但脸色哀愁。
吕自在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喝着如此美酒,就不要说这些事了。今日喊你来,主要是为了你女儿的事情。”
陈殷眼中流露出一丝希冀光芒,说道:“那少年与我说了,先生真的有办法医好我女儿的病?”
吕自在忽然说道:“其实小陈尘身上没有病。”
陈殷愣了愣,不明白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情发生在好几天前,那日陈殷正在酒楼里忙活,有一个住在他家隔壁的邻居火急火燎地跑到酒楼,说是他的女儿陈尘在家里忽然晕倒了,让他快去看看。
陈殷赶到家的时候,女儿房内已经聚了不少人,其中有静安堂的薛大夫,还有岛上其他的一些边野郎中,都是陈尘她娘,也就是陈殷媳妇石月英在情急之下,胡乱找来家里给女儿看病的,另外还有附近的熟人过来帮忙的,但大家都束手无策,因为陈尘的身体变得很奇怪,是从未见过的病症。
陈殷走到女儿床边的时候,看到昏睡的小女孩满面的痛楚之色,整张脸通红无比,整个身子也是滚烫,像是刚从烧沸的锅炉里打捞出来一样。别说是用手贴额把脉,就连靠近床边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股灼热气息从小女孩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陈殷本来还想着用冷水浇在女儿身上来给她降温,但那些水还未碰到小女孩的身子,便在半空中被蒸发个干净,整个房间都蒸腾着水汽,景象骇人。
无计可施的陈殷只能派人去请吕先生过来帮忙看看,石月英则生怕女儿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等吕自在赶到的时候,陈尘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变得火红,像是在烈火之中被反复灼烧一样,长发如火丝漂浮在空中,已经看不清她原本的面容。
一向处事淡定的吕老头也是面露惊色,原本覆着双瞳之上的迷雾瞬间散去,他盯着小女孩的诡异身子很久很久,最后却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可正当大家都感觉到绝望之时,陈尘身上的温度却是渐渐退散了,脸色也恢复了往日的白净,到最后热气完全消散,小女孩呼吸平稳,已是沉沉睡去。
从那天开始,陈尘几乎每日都会陷入这样的灼烧状态,短则半个时辰,长则能达半日,一旦发病,旁人便无能为力,只能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