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云素到的时候,王蒹正与戚师傅在研究新样式的打版。简单问过几句,她请两人到茶室里坐着休息一会,戚师傅很快看出她有话要与王蒹说,便寻了个理由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她们俩人。
杭云素细细打量了眼对面的王蒹,她没有戴面纱,神情虽看不出什么异样,眼下的一抹乌青却无法撒谎。她显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杭云素先与她闲谈了一会,才提起了谈文渊:“…那日一见,这新晋会元果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哥哥对他赞不绝口。他年纪轻轻便有此成绩却毫不矜傲,我看他未来定是不可限量,这次的状元郎也非他莫属!”
王蒹脸色微僵,心跳也跟着加快,勉强笑了笑:“能金榜提名且得中会元,这位谈公子自是才学不凡。”
杭云素知道她不会轻易松口,便又蹙起眉头,故作烦恼道:
“只是这谈公子每次一见我就语无伦次的,着实奇怪。姐姐私下告诉我,说他怕是对我有些心思才会如此。可我才与他见过一面,这也太离谱了!他若是如此轻薄之人,那怎么值得哥哥与他真心相交?我便去当面问了他,王姐姐,你猜这谈公子怎么说?”
王蒹越听脸色越白,脑子里更是混沌一片,垂着目光,强撑镇静道:“他…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早在潭州府的时候就有了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与我长得很像,所以才会有那般奇怪的表现。”她注视着王蒹,微微一笑,“姐姐,你说天下可有这般巧合的事?来自潭州府,且与我长得极为相似…”
王蒹隐隐松了口气,目光与杭云素相遇,又忍不住紧张起来,咬着唇,半晌才下了决心开口:“二小姐说得不错,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我确实认识他,只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的王蒹已与他再无瓜葛。”
这话倒让杭云素吃了一惊,不待她发问,王蒹又继续道:
“二小姐待我有恩,若不是您好心收留,只怕阿娣已成了一具白骨,今日我便将事情都告诉您。其实,我是逃婚出来的…”
王蒹将旧事一点点叙述,杭云素先是惊叹,随后又心生佩服,再后来便担心起来。
“王姐姐既对谈公子情深义重,甚至不惜为了他逃婚,独自来到燕京。怎得如今人就在眼前了,反而不愿去见他?素素实在是不明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杭云素不由皱眉道。
王蒹弯弯嘴角,笑容里带着一抹凄然:“我心中放不下他,想到这辈子要嫁给别人便生不如死,这才逃了婚,即便是被家人唾弃,我亦认了。可他却不一定还记着我,如今他大好前程在手,燕京又有这么多大家闺秀,想必不用多久他便会另觅良缘。我又何必去见他,自取其辱呢?”
杭云素听了反倒松了口气,柔声道:“要是因为这个,姐姐大可不必烦恼。我先前说的那些也不是假话,谈公子确实当着我的面亲口说姐姐才是他的心上人。况且连陈大学士都看中的人怎么会是薄情寡义之徒?若是谈公子知道姐姐为他做出如此牺牲,只会更加把姐姐捧在心上。”
王蒹脸色好了一些,眉间愁云却未减。
“若是如此,那我更不能去见他了。”她轻轻叹道。
“这是为何?”杭云素不解。
“我逃婚之事是王家莫大的耻辱,更是给家族蒙羞的罪人。如今他金榜题名,未来大有可期,我若与他相见,留在他身边,将来一旦身份暴露,只会连累他的仕途,让他陷入两难。更何况,以我现在的身份,连大学士府的门都进不了。陈大学士那样高的眼光,怎么可能会让他的门生娶一个逃过婚且被逐出族谱的女子?”
杭云素嘴唇动了动,满心的热切被浇了盆冷水一般,一下子就熄灭了。
是的,她怎么就忘了还有个陈庭归呢?
如今谈文渊既受他亲自栽培,这婚事自然也要由他同意才行。
他会同意吗?
她看看王蒹与自己有八成相似的脸,心中燃不起一丝希望。
两人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王蒹纵然难过,到底有了心理准备,这几日也自行开解了一番,片刻后便恢复过来,倒是杭云素心情低落,回到杭府依旧怏怏不乐,心中一片阴影始终挥之难去。
王蒹看似柔弱,却坚强果断,女子中极少见,她亦是十分欣赏。她为了谈文渊甘愿舍弃一切,却又因为这份舍弃而让自己无法与他并肩。
祖母说,世上女子皆苦。
这话放在王蒹和自己身上,再真不过。
可再苦,总还要咬着牙过下去,直到熬出头的那天…———————————————————
大半个月过去了,陈庭归依旧没有回信,而前几日的殿试中,杭瑞景被点了庶吉士,谈文渊则果真中了状元。
放榜那日,他一身锦袍,身上系着红绸,骑着高头大马,由礼官领着在燕京的大街上绕了一圈,一时风头无两,成了燕京大街小巷谈论的焦点。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纷纷打听起来,盘算着能不能成全一段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