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栩坐在灯口看书,眼也不抬:“是被山羊弄脏了,有膻味吧?”
“不说话会死?”
樊期靠在罗汉榻上,把腿蜷在如意灵芝纹软缎薄被里,半闭着眼睛:“府里可不许养,要是走哪儿拉哪儿,还得给它拨个人不成?”
“不养不养,我下午玩了会儿,现在关在偏房。”燕婠也蜷进罗汉榻,心里却想着该如何说服樊期。
“这才对。雁枝明日赶紧把它送走。”
雁枝专心致志地穿线绣花,道了“是”。
燕婠忙抓住樊期的手:“小姨!我再玩两天嘛!”
“有什么好玩的?”樊期叹息,“松开,别闹我,今天被折腾得够了。”
燕婠抱着她胳膊晃:“就两天嘛两天两天......”
樊期被晃得头晕:“好好两天,只许两天,多半个时辰都不行的。”
“小姨最好啦!以后一定会越长越漂亮,变成个倾城祸国的妖精!”燕婠躺在她的腿上。
“乱说什么呢!”却是笑。
燕婠躺了一会儿,看到晁娘端着茶过来,便故意探头去看樊栩:“你看什么呢?”
“旧时花楼织机的书。”
“要织一段云锦给我吗?”
樊栩瞥她一眼,嘁了声:“美得你!”
燕婠依旧躺在樊期腿上,望着晁娘的背影,提高了音量:“我知道了,你是要给我未来舅母做的。”
晁娘的步伐明显一滞。
樊期睁开眼。樊栩脸微微红了:“别乱讲,朱娘子只让我找书,哪里说了要织?”
樊期支着头笑:“我可不管什么织不织的,阿栩看上哪个朱娘子了?”
燕婠抢白:“是先生的妹妹,我们中午才见了,长得可好看了呢!”
樊期略一思索:“是个美人,就是太冷了些。你降不住的。”
樊栩憋了口气:“我看上谁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婠婠看上谁了!”
“婠婠有看上的人么?”樊期笑。
燕婠忆起江郎,神色暗了几分,但仍是笑:“没有。”
“有喜欢的人了可得跟姐姐说,姐姐连你的嫁妆都备好了,说等你出嫁后生个小婠婠,她会帮你照顾。”樊栩道。
燕婠抱着樊期的胳膊:“我哪儿都不去,也不嫁人。为什么要嫁人呀,我现在过得也好好的呀,万一去别人家受欺负怎么办?”
“谁敢欺负你?”樊栩道。“你别欺负别人就阿弥陀佛了!”
樊期摸着她的头:“姑娘家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
“我就不,就要一辈子粘着小姨。小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粘得紧紧的,像身上的肉肉一样,甩也甩不开!”
樊期被气笑了,伸出手指戳她脑门儿:“死丫头!这是拐弯抹角骂我胖呢!”
樊栩和雁枝也忍不住笑起来。
晁娘躲在门后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燕婠刚打开房门,就看到聂寻站在窗户边上,宛如泥塑木偶。她感到奇怪,暗卫不是只能待在暗处吗?要是推门进来的不是自己该怎么办?
她猜不出他要做什么,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半晌才说:“你在干嘛?”
聂寻疑惑地看着她:“站着。”
废话,她又不是瞎子。燕婠假咳两声:“有事吗?”
“没有。”
燕婠决定不理他,自顾自倒水喝,然后躺在床上拿了上次没看完的志怪小说看。燕婠原本顾忌有外人在,不好意思随意躺床上的,但偷瞄到那人一心一意地盯着窗外,无暇注意自己,也就放开了,踢掉鞋子,一会儿靠在床头、一会儿躲在被子里、一会儿趴着。
过了好一会儿聂寻收回目光,看到她这副模样欲言又止,思索片刻,说:“你收拾一下。”
“为什么?我都要睡觉了。”
聂寻没回答。
燕婠卸下钗环梳头发睡觉前,仍见他站在窗户前,也不管他了。
夜空深沉,藏蓝色苍穹中连一颗星子也不见,四下静谧,远远能听到敲梆子和打更声。屋外秋草在风中瑟瑟,寒露悄无声息地附上叶片,由细不可见的针尖大小水珠逐渐汇聚成一颗颗露水。这时,一阵罡风袭过,露水纷纷掉落,融入泥土。
犬吠声由远而近,一道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却迅速戛然而止。
燕婠猛地睁开眼,所见只有帐顶翱翔于烟雾祥云中的刺绣仙鹤。她心跳得厉害,隔着床帐往外瞧,看到个绰约黑影,登时头皮发麻。
那黑影察觉到她,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燕婠揉揉眼睛,才发现这是聂寻。
他一直都守在这儿吗?
静谧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她渐渐感到窒息,便小声说:“聂寻?”
他不理。
“是从府里发出的声音吗?是谁?”
仍是不理。
“好像是个女人,听着陌生。府里来新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