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走走停停，越往宅子后头人越少，最后连乞丐也没有。人迹罕至处，余一片不大的空地，正中一口枯井，一条裂痕贯穿木质轱辘，井边积雪平整如馒头，一点痕迹也无。

    二人转了两圈，没忍心破坏无暇的积雪，往回走。

    转过拐角即是宅子正门，此刻拐角处站了个人，也在脑袋四周髡发，在头顶留大部分头发，编辫子盘在头顶。模样有几分像淙罗。燕婠见到他，心中鼓点没由来敲响。有时候直觉就是这样可怕，即使她是第一次见他。

    男人有北赫人鲜明的强壮身躯，目光炯炯，穿左衽，口中呼出的白汽很快被风吹散，他正同人说什么，时不时发笑，脸上有褶子，像只小老虎。

    他注意到燕婠的视线，直勾勾看过来，神色迷茫了一瞬，尔后皱眉。

    有个发戴红珠的女人探过头来，看到主仆二人，也愣了愣。

    男人对女人说了一句，后者离开。他慢慢朝燕婠走来，靴子踏在雪上，沙沙地响。不知怎的，燕婠望着他，忽然冒出和他吵架一定很刺激的念头，不晓得他生气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动手。她顶不喜欢他看着自己皱眉，就好像她败了兴致一样。

    男人嘴里冒出几句大赫语，主仆二人皆听不懂，大眼瞪小眼。他很快意识到这点，回头看了看，又开始皱眉。然后挠挠头。

    挠头的样子在燕婠眼里居然十分......可爱。

    啊，夭寿啦！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壮汉可爱啊！

    不多时，拐角处跑来一个人，燕婠定睛一看，不就是淙罗给她的小女孩么。少女跑到男人面前，哧溜跪下，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燕婠猜应该是请求饶恕之类的话。男人神态清冷，回了几句。

    少女道：“这位是聿罗主，是家主长子，也是娘子的夫君。”

    燕婠对是他居高临下的眼，心里已经骂开了。等她腿好了，她一定要站在桌子上跟他比比。心里这样想，面上却微笑：“替我向他问好。”

    别问，问了就是怂。瞧瞧他的胳膊，估计能徒手把她拎起来，绕着宅子跑几圈还不带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就是俊杰中的佼佼者。

    尔朱聿罗对少女说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苓枝见状，立刻推着燕婠往宅子走。少女在旁边不拉不拉地叙述：“聿罗主说了，宅子后头不干净，让娘子回去后跨跨火盆。”

    “我这样怎么跨，你们一人抬我一只脚？”

    少女被噎住，又道：“聿罗主说，娘子应该好好待在屋子里，好好准备，幸好是他被发现，要是家主知道，就不好了。”

    燕婠不吱声。

    苓枝和善地笑笑：“还不知道如何称呼你呢。”

    “我叫雪照，阿耶经常与南赫打交道，带着我也去，故而会说一点那边的话。”她羞赧一笑，“我见过许多南赫女子，娘子算是其中貌美的，想必聿罗主会好好对娘子。”

    燕婠敛眸，心间一动：“你听过一首词吗？雪照山城玉指寒，一声羌管怨楼间。”

    雪照尴尬地望向苓枝：“姐姐，娘子这说的什么呀。”

    “江南几度梅花发......”她凝视皓白手腕，说不出欢喜或难过。后半句终没能说出口。

    屋子陈设是城主府风格，叫人住进去不至于感到太陌生，燕婠对此很满意，心情也好了许多，一手抱着新换热水的汤婆子，一手和苓枝下六博棋。

    雪照在一旁好奇又克制地四处瞧，心痒难耐，但很规矩，不敢到处乱碰。没有约束时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对所有新事物都很感兴趣。燕婠给了她一盘糕点，让她边吃边说尔朱家的事。

    小家伙很尽职，把知道的几乎都说出来了。

    比如尔朱聿罗是尔朱家嫡长子，骑术精湛，有三名侍妾、一双儿女。儿子乃正妻所出、女儿是他与宠姬贺楼氏所生。而尔朱淙罗是庶长子，尚未娶妻，媵室也无，这在大赫比较罕见。因为北赫不太讲究嫡庶之分，家族继承人一般是有能力者担任，所以兄弟二人明里暗里一直在较量，但家主似乎更偏爱淙罗。

    淙罗的生母也是南赫人，性子温婉，说起话来像水一样柔，待奴隶们也好。但身体不大康健，所以不经常外出，爱在自己的屋里养花，虽然那些花没一个能活过冬天。可她十分坚持，每年春天都养新的花。

    还有宅子后头的枯井，之前井水丰沛，周围的居民都去那儿打水，可不知何故，井水在近几年慢慢枯竭，于是冷清下来。自从四年前陆陆续续出两次人命，大家更加忌讳，那儿也变得更加荒凉。

    听到这里，燕婠掀了掀眼皮，露出几分探寻的神色。雪照聪明得很，立刻说开了：“头一条人命确实是意外，是个三四岁的女娃娃，和人在井边嬉闹，不留神栽了下去。听说吊起来时脖子都折了，可吓人呢。”

    “另一个是自己太不惜命，在婆家受了委屈，一时想不开自缢身亡的。”

    燕婠听后什么也没说。

    吃完糕点，雪照规矩地立在一旁。几局棋后，燕婠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