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肢骸。
燕婠对身后事没什么要求,入土为安什么的,并不苛求。但像这样草草埋在道两旁、野狗和秃鹫可以轻易扒开啃食,她受不了。
那就……不要死在这里。
燕婠用力深呼吸,被雪花呛得直咳嗽,她双手撑膝,满脸通红,好容易平复下来,再次拔腿前行。没走两步,脚下嘎嘣一声脆响,类似于踩到枯枝,但她知道那不是树枝。
她还记得当初来牙拓的路上,有渚崖城随众因为把土堆踩踏、看到里面的东西而失声尖叫。她是不是也应该叫呢?燕婠尝试发出声音,但失败了。现在尖叫,会被守城的士兵发现吧,甚至引来其他的东西,出了城,就是野狼土狗的地盘。燕婠揪紧斗篷,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坑。
漆黑,在积雪照映下愈显深邃。即使她知道坑洞一点儿也不深。
她涌起奇异的念头,甚至希望里面伸出一只白骨样的手,抓住脚踝,好让她放声尖叫。
盯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她竟然有几分失落。
也不过如此嘛
燕婠小心翼翼拔起脚,鞋子上沾满污秽,一时分不清是泥土还是别的东西。即使尽量避开大大小小的土堆,但仍然会不慎踩到。她不住地念佛号,以求能减轻一点罪过。
风忽然猛烈,她停下脚步,手肘挡住脸,等了数息,风丝毫没有减弱。燕婠勉强睁开眼,朦胧见不远处有条黑影,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险些从原地蹿起来。
起先以为是某种兽类,黑影慢慢变得细长,燕婠使劲揉揉眼睛,终于看清那是一个人,她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
犹豫间,那人身形微微一动,抬起头来,把脸露在雪色里。燕婠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瞳孔一震。她加快了步伐,越走越快,最后拼命奔跑起来,如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向前,脚下白骨如枯枝般噼里啪啦。礼节与矜持被抛在脑后,燕婠扑过去,紧紧环抱他的腰身,眼眶在同时湿润。
聂寻被她撞得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僵硬,如一根紧绷的弦,他不大自然地微张手臂,低头,看到她毛茸茸的头顶,又迅速把目光移开。
没过多久,燕婠终于发觉到尴尬,慢慢抽出手,拉开距离,干笑:“这天的确有点冷啊。”
“抱一抱也暖不了的。”他十分诚恳。
燕婠感受到脸一阵阵发烫,好在天太黑,看不清,否则都不晓得该往哪儿躲了。她努力转移话题:“那……我们要去哪儿?”
“你如果冷,可以披上这个。”聂寻卸下斗篷递过去。“今晚不走了,等明天车队捎一程。”
她没接,讶异道:“就在这里吗?”
“也不是不可以在城墙根儿躲躲。”
她想了想:“就在这儿吧。”
他们两个,还真像难民。
聂寻找了个勉强可以遮住半边身子的土堆,在背风处支起斗篷,让她蜷在里头憩息。真正放松下来,她才意识到腹中空空,瞅见聂寻一言不发地守在旁边,没好意思提出来,缩成一团躺在草地上。
身后的土堆沉默地注视两人。与骸骨共眠,真是奇特,如果不是遇到聂寻,估计她这辈子也不可能有此般经历。
燕婠有满肚子的话想同他说,可一躺下来,困意如潮水涌来,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眼皮止不住打架,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没过多久,被杂乱马蹄声吵醒,燕婠本来也没睡太熟,故而有一点儿动静就很快清醒过来。她裹着斗篷揉眼睛,车队瞧着眼熟,她努力好久,才回忆起来是昨晚的一列。果不其然,又遇到了带她上城墙的那个车夫,这次他驾最后一辆马车,抱着鞭子,眼皮耷拉,一副提不起劲儿的模样。他的眼神飘浮不定,飘到燕婠身上时,轻轻往上掀,不过很快重新落回来,什么表情都没有。
聂寻和燕婠坐在他的马车后头,两人晃着腿,扒拉开青布罩子,发现里面装的全是干稻草,凑近了闻,有盛夏独特的味道。她窝了个舒服的位置,伸了大大的懒腰,饥饿感前所未有的明晰。
她哼哼唧唧的:“聂寻,我饿。”
他很配合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胡饼。
“我要吃烤松鼠!”
“冬天没有松鼠。”
她泫然欲泣:“可我就是想。”
聂寻沉思稍许,把胡饼往她鼻子前凑了凑:“这饼的名号就叫烤松鼠,吃吧。”
她躺在稻草堆上大笑,又说:“你撒谎!”
聂寻不说话了,自顾自咬胡饼。她突然蹿起来,伸手欲夺过。前者偏过身,用沉默的后背对着她。燕婠大叫:“你敢吃我的饼!”
聂寻伸长拿胡饼的手,另一只手虚虚护住她:“娘子,安静些。”
“我不!”
他的目光越过稻草堆、越过广袤无垠的雪地,轻声道:“太阳出来了。”
燕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明媚天光喷薄而出,朱红色的朝阳周身镀了一层夺目金光,天空中经久不变的阴沉被驱散,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北国终于露出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