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寻没吭声,燕婠也没再开口,两人无声前行。
客栈比她预料的要近,且惹眼。一幢张灯结彩的三层画楼,突兀地建在雪原里,从楼顶垂下两溜儿大红灯笼,将夜色驱逐出半里外,仅仅瞧着那些灯笼,似乎已经不冷了。
他们从后门进去,用木牌换得一所隔间。半地下式,燕婠联想到危远秋在河秋的房子——门窗都稀奇古怪的,旁边波斯寺里的西域僧人更加稀奇古怪。在聂寻收拾的空隙,她趴在狭长窗户上看隔间外来来往往人的鞋,有翘头履、有草鞋、有鹿皮靴子。
趴累了,就坐在地毯,揉着肚子缓解饥饿带来的疼痛。聂寻刚打开门,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车夫和几个人在摇骰子,笑声直达屋顶。燕婠探过头来,不经意间看到车队的头儿也倚在柱子上,手擎着一壶酒,笑。
她把经过简略地同聂寻说了,后者抬起眼帘,目光直直刺向那群人。
燕婠嗅到某种气息,紧张道:“你怎么了?”
聂寻道:“你先歇息,我去拿吃的。”
他说的最多,无外乎歇息。“娘子歇息吧”、“早些歇息”……若放在从前,她定要嘲讽一番,这次不同了,燕婠听到吃的,两眼放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规矩地在席上坐好,就差在脸上写着“乖巧”两个字。
聂寻望她一眼,将脸上即将显露的笑意摁下去,离开,关门。
她坐在隔间里等啊等,聂寻老半天才回来,带了半根羊腿和一壶清酒。羊腿片成片,拿葱丝儿和面皮裹着吃,滋味特别。他给燕婠倒酒,后者扭捏一下:“我就喝一点点。”
聂寻付之一笑。
“你笑什么!之前的果酒,我不也没喝吗?你是不是不信我!”
在牙拓撒欢的那些夜晚,她买的果酒的确没自己喝,都给了他。他没说自己挺不喜欢甜腻腻的酒,喝下去没滋味。他晓得她在担心什么,但没戳破,偶尔想,当初在渚崖城的时候,能阻止她喝江府的酒就好了,也不至于被人占了便宜。
若下次再见到江三郎……
聂寻捏紧酒壶,迅速收敛起阴沉神色,觑一眼燕婠,她吃得正香,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幻。
隔间外忽然“砰砰”几声,像重物落地。聂寻眼皮也不抬:“好吃吗?”
“嗯!”
“我再去拿。”不等回答,他径直起身,手摁在刀柄上。“外头来了几个骑马的人,面色不善,你好好待着,别被人发现了。”
她险些忘记,他们仍然处于躲避尔朱家追捕中,虽然一路走来没见到追兵。燕婠掰手指头算了算,其实他俩离开牙拓才一个昼夜——或许还不到。聿罗发现她失踪,会怎样反应,她想不出来,但总归是生气的。
燕婠忍不住猜测,若自己被抓回去会怎样?像吊在枯井的女人一样,被处死吗?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险,如果聂寻抛弃她……她会活不下去,是字面意义上的,活不下去。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胡思乱想一番,自然想不出什么结果。隔间外一丁点儿动静也无。她吃完一半的烤羊腿,肚皮滚圆,偷偷尝了一口清酒,呛得直咳嗽。
聂寻还没回来,该不会又拿羊腿来吧?她吃不下了。燕婠在小小的隔间里自娱自乐,无奈空间实在狭隘,很快失了兴致。她壮着胆子走到门口,忆起聂寻的叮嘱,迟疑良久,手终究放了上去。
只打开小小的一条缝隙,应该没问题吧?
她把眼睛凑上去,瞳孔微震。
约一刻钟前,那群人有说有笑,或喝酒、或摇骰子,热闹非常,但现在纷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若非他们胸膛有起伏,燕婠险些以为他们都死了。
在躯体横陈的大厅里,站着的人显得十分突兀,燕婠光瞧一个背影,就把他认出来了。
聂寻拎着刀,锋利刀尖冷光森森,摇摇晃晃的,叫人为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捏一把汗。聂寻拖着刀在一个人的肚皮上划过,以燕婠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人是否醒了,但他的两腿止不住发抖,有可疑的液体自两股间淌出。
聂寻很快换了一个,这次,刀放在那人的手指上,轻轻压下去,鲜血喷涌。
她用力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几人过后,下一个是车夫,聂寻绕着车夫踱步几圈,刀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举起刀,在车夫四肢慢慢划开,宛如一场凌迟。车夫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没下狠手,即使割了半天,车夫身下也无流淌出血迹。就在燕婠以为要结束时,他将刀以极缓慢的速度,刺入车夫的大腿。
燕婠感受到浑身汗毛根根竖起,她没敢再看下去,回到席子上,抱着双膝,大脑什么也没思考,却比这还累。
至少,他没杀他们。燕婠只能这样劝慰自己。他是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要对她动手,根本不用费力气。她忽然后怕,在地窖里,万一聂寻愤怒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她该怎么办?
她……不想留在他身边了。
门无声推开,聂寻站在门口,长刀已入鞘,脸上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