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皱眉:“东鸣关防极严,若没有凭据,他们不会收留我们。”
“无需收留,只要借他们的名号避一避。”
他这么一说,燕婠便明白了。大赫人,尤其是北赫,十分忌惮东鸣,他们若能成功进入东鸣境内,尔朱氏的追兵不敢硬闯,那时便有机会彻底摆脱追兵。
这个念头好似漫长冬夜里的一束微光,让早已精疲力尽的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她突然止不住眼泪,把脸埋在手掌里压抑着哭泣。似乎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现实也是如此,她什么也做不了。
聂寻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做错了。要是听危远秋的话,不冲动,不去找燕婠,他们两个,虽然会过得不开心,但至少能平平安安地活着。眼下,是否能见到明天的阳光都未可知。
“你后悔了吗?”燕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一怔,心里发虚:“什么?”
“来牙拓找我,后悔了吗?”
他认真想了想:“后悔。”
燕婠不说话。
“如果我能果断一点,在你去牙拓的路上劫下你,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那样做,我或者会死,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身体不好,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话毕,他略带调侃道,“你不觉得,我最近话多了很多么?”
这是在回应她先前嫌弃他话少。
燕婠终于破涕为笑。
她没料到追兵来得如此迅速。
半夜被聂寻叫醒,睡眼惺忪地拿着他收拾好的包裹出发,走路都还深一脚浅一脚。聂寻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一直往山脚下跑,中途不要停,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天亮后我会去找你。如果一直没有去找你,三天后,往东走。”
她揉揉眼睛:“往哪儿跑?”
聂寻强忍敲她脑门的冲动:“山下。”
门外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她浑身一激灵,汗毛全部竖起来,恐惧真切得好像有了实质,伸手就能触摸到。她仗着自己没睡醒,不管不顾扑在聂寻怀里:“我不走——”最后那个字变了调,没能忍住的哈欠占据了整个口腔。她把脸埋在聂寻胸膛,努力呼吸他特有的味道,心变得宁静而无谓。
只要和聂寻在一起,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聂寻用力掰开她的肩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走!”
屋子几声巨响,异域装束的男人们手持弯刀或马鞭,撞开霉坏的木头,本就腐朽破烂的门窗遭受重击,全都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蜂拥而上,虎骨与檀珠配饰丁当作响,如同阴司招魂之音。
一路走来,燕婠还是首次与牙拓的追兵真正相遇,她的眼神忍不住往明晃晃的刀上瞟,腿不由自主发软。聂寻几乎在他们冲进来的同时拔刀,手腕翻转,眨眼间完成几个凶狠的劈砍,逼得北赫人在狭小室内连连后退。
他没有回头,从牙缝里低吼出两个字:“快走!”
燕婠怕过了,反倒平静下来,无悲无喜道:“你不走,我就不会扔下你。尔朱聿罗要的不就是我死么?死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聂寻,能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说话间,聂寻的刀从一个人颈子处划下,腥气扑鼻的液体溅了他一脸。他侧身避开另一人的偷袭,一脚踹在那人心窝上,又听见燕婠那段话,气得七窍生烟。趁追兵们还没反扑上来的空档,他抓起燕婠的手,猛地朝屋外冲去。
不过没跑几步,追兵立即跟上来,大有包围之势。聂寻甩开她的手,匆匆丢下一句“藏好”,便迎头上去。她觉着有道理,万一自己被抓住了,岂不是拖他后腿么?于是忙不迭地躲在一丛野草里。
刚下过雪,灌木草丛上全是飞琼碎玉,她好不容易扒拉开一个能让自己钻进去的洞穴,手已冻得没了知觉。说是洞穴已非常勉强,只要有人往这里走两步,准能发现她。燕婠顾不得许多,扒开草茎透过缝隙,看聂寻与人缠斗。
除去倒在地上的,来众约五人,似乎知道聂寻身体有恙,并不急于下杀手,而是不紧不慢吊着他。好在聂寻识破了他们的意图,以攻为守,连连主动,逼他们不得不动手。
燕婠在暗处紧张观望,原以为天色如墨,自己就算藏得不那么好,也不至于一眼被人发现,没想到竟然和一个北赫人对视了一眼。那人朝同伴使个眼色,提到往她这边来。她暗叫不好,连滚带爬往密林深处跑去。
真正的逃命一点儿也不像戏文本子上说的有趣,她没跑两步便气喘吁吁,胳膊和腿好像长了眼睛,哪儿有芒刺荆棘就往哪儿撞,且分外钟爱低洼泥泞之地。一段路下来,她浑身都挂了彩,头发如乱麻,一只脚被烂泥附着,裙子撕成了条,活像跳大神的装束。出人意料的,背上的小包裹稳稳当当,一点不散。
跑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从天而降的英雄来救她。或许是自己不够美?
燕婠迅速拍拍脸颊。疯了,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有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实在跑不动,慢下步伐,用最后一点儿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