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后,西宁,夏。√
醉宵楼,后厨,一片火热忙碌。
炝,炒,烹,炸,蒸,煮,焖,炖。
十几眼灶台,二十多个火炉子,就没空着的。
菜单不断送进来,所有人都巴不得一人掰碎了两三个用,若不会被当成妖怪,谁都想安上个七八只手。
前厅,已经来催了好几次菜了。
一向不大爱说话的大厨,闷头正在做一道盐焗大虾。
听到外头几次来催菜。
脸上露出了一丝愠色。
当即有人对催菜的跑堂不断递颜色。
那跑堂皮肉一紧,可不敢再催了。
前厅,客人等的甚是不耐烦,开始拍桌子了。
“盐焗虾,怎么还不来?”
跑堂不知道该怎么办。
求助的看向老板,老板拿着一壶玉堂春,急急匆匆从柜台后出来,送到了那桌上的:“几位客官,别急别急,已经坐上了,来来来,喝口酒喝口酒,这壶酒,免费送给几位。”
几人是老客人了,倒也卖老板面子,只是蹙眉道:“今天人虽然多,往常上菜也没这么慢的啊,那盐焗虾怎么要这么久?”
老板干干笑了笑,他哪能说,早晨他婆娘去买菜的,贪便宜买了那死虾回来,想着反正送到酒楼,活虾也得死了,和直接买死虾没啥区别,结果叫他家大厨看出来了,冷着脸,冷着脸不肯做那招牌盐焗虾。
他家婆娘是新娶的填房,这两三日才开始来店里帮忙,不了解大厨的脾气,见大厨不肯用自己买的虾,还摆着架子,到后厨骂骂咧咧训了一通人。
等他听说匆匆赶到厨房的时候,大厨甩了勺子已经要走人了。
还是他,当着大厨的面,把那不新鲜的死虾都给倒了馊水桶里,又好生陪了番不是,再是赶紧拆小厮去买鲜虾,才算把这尊大神,给留了下来。
至于先前客人点的盐焗虾,他都出去说了,得等好一会儿,不然换个菜,架不住这些人,不肯啊。
这会儿又在这催,说实话,他心里也烦的很。
今儿满肚子憋的火气。
那蠢婆娘给自己受的。
那傲大厨给自己受的。
还有这些叫他赔了不知道多少笑,白送了不知道多少玉堂春的客人给他受了。
好在,新鲜虾回来,他去后厨看了一眼,盐焗虾已经是做上了。
真正是兵荒马乱的一个上午。
他心里头盘算着,往后可不敢再叫他家婆娘买菜了。
饶是没触了那夏大厨的逆鳞。
也怕砸了他店里的照片。
一刻钟光景,盐焗虾终于陆陆续续的上了桌。
可后厨,照旧是忙。
这样的景象,老板是越开越欢喜的,在厨房门口站了会儿,郁闷的心情都疏松了不少。
想一年半前,他这酒楼,可是差点要关门大吉了。
倒也不是东西做的太难吃,价钱定的太高。
而是这一条街上,春笋儿似的,半年冒出了三家酒楼。
人们恋旧,可也图鲜。
起先一两月,他店里客流还算稳固,总有那么几个老客人,吃惯了他家的味道。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客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直到后来,每日里零星两三桌,除却店里日常人工租钱花消,吃个白板儿,都得庆幸,多数时候,都是亏的。
再后来,门口罗雀,恋旧的恋上了别家,图鲜的真叫那三家给“鲜”着了。
他起先不服气,以为人家暗中耍了什么肮脏的排挤手段,拉走了他家的客人。
后来自家堂哥去那三家帮他暗中查探了一番,回来后就对他直摇头:老弟啊老弟,人家那厨子,都是从京城来的,那菜都是京城的时新样式儿,那味也叫个鲜,那摆盘,配色,咱们比不来,比不来啊。
他依旧是不服气啊,在西宁待这么些年,饭店祖辈传下来,也有自己的招牌菜,也算是老字号里的老字号了,许多秘方菜,外头都还想偷师学艺呢,怎能是味道上,叫人给比了下去。
于是一番乔装,自个儿去那三家酒楼吃了个遍儿。
回来后,躺着几天没起来。
只觉得前途无望,这酒楼,怕是要砸在他手里了。
伺候,勉力经营了又一年,厨子也换了一拨拨,新鲜换的时候,还能引来几个人,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一年后,他在门外,张了转让书。
来问的人很多,他是真的,折了太多,做不下去了。
那是个早春吧,那个自称夏火的男人出现在了他店门口。
一身深蓝色补丁长袄,面皮清秀,个子高挑,看着有些女里女气,行为举止却是透着男人爽落豪气,说听说他这找厨子,他想来试试。
老板苦笑着,把人往门口一领:瞧见们,做不下去,转让了,厨子不招了,您去别处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