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而我呢?我来这一个月了,却一个人也没有来看我,但是却有人给我按时的缴治疗费用,我问过护士们是谁在帮我教住院费,她们都说不知道,所以看着老张头的儿女们来探望他,我都会有种吃醋的感觉。有次我酸溜溜的跟他提起这件事,老张头只是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再嘟囔着什么“老来无孝子,死时无薄棺”之类的话,我真搞不懂,天天有好吃的,老张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奇怪的是,每次老张头的子女来过后,老张头都会大发脾气,情绪变得很糟糕,然后躲到他的chuang上假寐,或者是研究他的黄历,他有一本老黄历,闲暇无事的时候就喜欢翻阅,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他是在装睡呢?因为有一次我偷偷的溜到他的chuang前,发现原来他在被子里偷偷的哭,我猜想,一个老人家,这么大的岁数了,在人前哭会不好意思吧?我比他小那么多,每次打针的时候虽然很疼,但是我现在都学会不哭了,真是羞羞。
自从我上次去逗他反而被他吼了一顿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去烦老张头了,特别是他的儿女来过之后的两三天,那几天老张头的眼神总是很吓人,就像是狼一样,血丝密布,无时不刻的闪着凶光,意欲择人而嗜,我真怕他把我当成兔子咬一口,虽然我是属虎的,“我不怕他,我只是怕疼而已”,我这么安慰自己。
这个时候我会找张勋玩,张勋是这里的唯一一个能让我瞧得起的家伙,他高高瘦瘦的,脸上也没有邋遢的胡须,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很漂亮,我有好几次问他要那副眼镜,但是他都不给我,说没了眼镜他看不见东西,特别是看不见书上写的字,张勋是个文化人,因为他有很多的书。
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不过无聊的时候也会陪我聊天,但是他说的都是些我听不懂的话,譬如“我们为什么活着,如果死了会不会更好”“人生一世,最终的追求是什么?婚姻还是事业?”之类的混账话,我这个时候就会找个借口躲开他,上厕所或者去睡觉什么的,我最受不了别人跟我讲大道理,有的吃有的睡,没有压力和烦恼,简简单单挺好的。
前几天我一时兴起,去看他在翻什么书,他就把手里的那本书递给了我,并且问我:“你喜欢看书吗?”
我没有接过来,只是瞄了一眼书名,《追忆似水年华》,嗯,挺文雅的书名,写的也一定很不错,“谁写的?”我问道。
“马塞尔?普鲁斯特”,张勋合上书本,他习惯性的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对我说道:“很棒的一本小说哦,你有兴趣吗?我可以借给你,但是你不能把书给我折了,喜欢阅读的人,首先要学会怎样爱护书籍。”
我摇摇头:“我从不看国外的小说,而且我也没有回忆。”我说的是实话,我现在的记忆只是停留在来到这里的一个月,之前的所用东西,我全忘了,包括我的名字,后来我才从韩医生的嘴里知道了我叫“许诺”,很不错的名字,我挺喜欢的。对于记忆,虽然曾试图去唤醒它们,但是我发现这是徒劳的,对于过去我根本没有一点印象,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只是记不起我是谁,脑袋还有点浑浑噩噩的感觉而已,忘了便忘了吧,何必自寻烦恼?
“这不是一本普通的小说”,勋有点急了,他仿佛是被激怒的公牛,嘴里呼呼的喘着气,两颊泛红,他说:“这是一本世界名著!完美的诠释了生命的真谛”。
“那又怎样?”我不为所动。
“还有哦,”张勋忽然神秘兮兮的靠近我,他的眼里有种奇怪的光芒,似迷茫,似苍凉,又像是youhuo,嘴里用一种极度低沉的,压抑的声音对我说:“晚上枕着它睡觉,不会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哦……”
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云中,天色似乎一下子暗下来,一片新生的叶子飘在我的跟前,起风了。
我心中一凛,奇怪的声音?不知道是不喜欢张勋此时故作神秘的口气还是不喜欢此时压抑的气氛,我只觉得一阵烦闷,站起来冷冷的对他说:“我过去透透气,你自己在这回忆似水流年吧。”
说完后我就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那对着初春的寒风中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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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3月17日 阴
这几天睡得不是很好,或许是因为张勋给我讲的声音的事,晚上我在睡觉的时候真的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它们伴随着风吹的声音,透过窗户,仿佛是在空气中跳着华丽舞蹈的幽灵,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钻进我的耳朵,“呜~~~呜~~~”又像是频临死亡的猫咪所发出的声音,凄惨荒凉。
黑暗里的一切都在沉睡,万物寂静,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辨别出声音的来源,但是我失败了,因为我们病房的窗帘太厚了,它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屋外所有的一切光线,黑暗吞噬着我的勇气,我不敢下chuang,只能瑟缩在我的小木chuang上,用被子把脑袋包起来,像个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