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雨落上鼻尖，带来微冷的凉意。曲世不紧不慢地摘下许久未动过的眼镜，压抑极长岁月的极致力量顷刻间全然爆发，天地在转瞬就荡然失色，成为世间唯一一人永远的陪衬。

    雨水静止在空中，风也携带枯枝落叶而定在原来的位置。武士们的表情一点点僵硬定格，拼命想要将递出的太刀收回。空气变得舒缓压抑，实则却是在以独特的规律而急速流动，因此拦截下所有想要再通行的其他什么。

    这连时光都黯然褪色的静止里，只有曲世在持续进行着将眼镜缓缓拿下的举动。他将抓住眼镜的手下垂到身体一侧，可没人会关心那只手里有什么。

    所有人都无法呼吸，神情恍惚地呆呆注视向曲世，双眼拼命直视他的眼眸，心中唯一的渴望就是能够多分到一缕关注。

    连醍醐景光和多宝丸都不由自主将双眼睁大，即使他们明白不该如此，现在正身处战场，可这种从心底被勾发出的“欲望”已然在亲眼目睹的那第一个刹那里就形成了燎原的烈火。

    什么都不再重要，天下也好，生存也罢，唯有生与死、善与恶、美与丑——极端对立的概念才会停留于心间，而这其中的彼岸与界限，却全都由曲世一人来定夺。

    面对所有人对不知晓问题的答案而产生无声的渴望时，曲世回应了他们的期待。

    雨悄然停下，风悄悄吹向远方，潮湿的水汽沁人心脾，有如是将世间最美好的一面都展示出来。一片云卷云舒的浩瀚阴空下，青翠欲滴的山坡原野之间，缕缕青丝和古朴长袍悠悠然飘洒在凉风之中。

    一道白色的荧光从天地贴合人间出现，接着连时空都被染上“冷”的印迹。舒适的摩挲声在抚慰每个人的心头，百花于心间齐放，那温柔的光芒仿佛出自于整个被打碎的银河。

    曲世歪了歪脑袋，在面对上万名武士时毫不怯场的莞尔一笑，于是，万事万物都沉醉并荡漾其中。

    他轻声说：

    “呐，武士们啊，请为了我……而死去吧——”

    时间开始流动，风继续呼啸，停息的雨继续不知疲倦地敲打盔甲的铁面，泥泞的土地上只有杂草，最真实最丑陋也最平凡的一面展露无疑，唯有曲世还在保留荡平世间所有的微笑。

    “是！是！是！”人群抛尽气力和热血奋声呼喊，仿佛在迎接生命中的新王，“如您所愿！”

    武士们露出狂热的笑，同时高举起自己的佩刀，或架于脖颈，或刺入腹部，而在三秒的倒数过后——

    一，二，三……

    曲世眼前的视野不受任何人所阻拦，他可以越过先前的障碍，看到两个无主的马匹，以及更远地方的城下町。

    而他的脚下，成片的尸体已经将这一带填满，遥遥望不到尽头。上万人倒下的身躯，会覆盖数十万人站立时需要的位置。

    果然，还是人死去时会占用更多的土地。

    他做出潦草的结论，在轻声笑了一会儿后重新将眼镜带上，然后转过身，背对这一地尸体离去。

    曲世的步调依然很是平缓，身上的蓑衣正在抵挡雨水的侵袭。他的脚步在土路上留下痕迹，而这脚印却在不断淡去。

    每行走一步，他的身影就浅淡一分，直到走回那座寺庙，站在雨中抬头眺望天空与屋檐时，又像是破碎的梦境而陡然消失无形……

    曲世睁开双眼，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侑子那明媚的眼眸。

    “哦呀，你醒啦？蛇君~”

    “嗯……我睡了多久？”他问，“总感觉头还有点晕，就像是午休时不小心一直睡到晚上，还做了一个复杂的梦。”

    侑子难得温柔地笑了笑，贴心地将手指放在他的太阳穴上按摩，“我在梦里说的没错吧？你只是睡着半个小时而已……相比较于入睡，还是苏醒要更花时间。”

    “确实，总感觉之后在黑暗里沉浮了许久。”曲世松了口气，在感觉不适的症状差不多缓解后就从侑子小姐的腿上离开，拿起面前不知何时放上的茶杯啜饮一口。

    “梦里的事情还记得多少?”侑子忽闪着眼睛看他。

    曲世想了想，答道：“基本上都还记得，不过一些日常琐事就不太清楚了，毕竟那些是我在这个世界生活时都不会刻意去记住的东西。”

    “全都记得吗？看来你果然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呢~”侑子的表情逐渐趋向于坏笑，“以后有类似这种工作时还是会拜托你的哦~蛇君~”

    “……即使我说拒绝，你也还是会把我丢进去的吧？”曲世发出一声叹息，“侑子小姐要是不对我再多关心一些的话，可是会失去我的哦。”

    “安啦安啦，就当作是我这里安排的旅游如何？现代公司里不是都会给员工安排出行旅游的吗？我记得好像还可以叫做……团建？”侑子轻快地说。

    “那四月一日君呢？嘛，虽然我个人其实也不是有多少意见啦……我本以为回来后会对你大发脾气什么的，可就是没有这种感觉了。”曲世尝试回忆了一下那时的不安感，却发现所有负面情绪都荡然无存，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