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的话语声停了下来，赫尔曼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凉意从背后传来，脊椎的战栗感和后颈处的鸡皮疙瘩作为人类的本能在告诉赫尔曼——哪怕他并没有回头也应该感受得到——有一个强大的捕猎者在盯着他。“如果你不是总见到每一个人都找着机会诋毁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肖邦，你调的鸡尾酒真的很好喝。”这是一个浑厚的同时透露着嘶哑的嗓音，听起来就像是用砂纸在打磨一块大理石——这种行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

    赫尔曼转过头去，他现在知道刚刚肖邦先生所说的“当你看到他就知道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人的气质很特别。

    出现在赫尔曼视野之中的是一个拿着手杖的男人，他有着一双在昏暗的酒吧里也可以反光的眼睛，赫尔曼并不知道那双眼睛是不是经过义体化的改造，但是那看上去真的很亮，亮得有些刺眼，以至于现在感觉太阳穴已经在充血的赫尔曼有些不太敢与去直视他的眼睛。他的鼻梁很高，如果戴眼镜的话一定会显得非常性感，不过现在他的眼眸之前倒是没有眼镜，赫尔曼多希望那里存在一双细框眼镜甚至是墨镜，那样可以让他自己在爱德华的目光下获得一个容身的机会。

    爱德华穿着灰白色的西装，赫尔曼并没有看到肖邦所说的黄金的假腿在哪里，从打着领结的脖子开始，到戴着的白色手套，再加上长裤和隐藏在裤腿里实际上并不知道到底有多长的皮靴，除了那一张满是严肃气息的脸以外，赫尔曼没有在爱德华身上看到哪怕任何一丝一毫的暴露在外的皮肤，更不要提假腿了。

    “额，我没有，我，好吧，确实，这瓶算我的。”被当场抓获的肖邦并没有尝试更多辩驳，转过身，他从背后的酒架上拿起一个有着赫尔曼不认识的文字的标签的黄色瓶子，将其放在吧台上然后滑向已经坐在了赫尔曼旁边的爱德华。爱德华稳稳地接住了滑过来的酒瓶，然后娴熟地从旁边的小盒子里拿出了开瓶器，他绝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赫尔曼确信这两个人的交情并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么浅，现在想来，会让赫尔曼在这家酒吧等他，爱德华当然不可能和肖邦是陌生人。“不过真罕见，为什么你的船会招新的船员？我记得最近你一直很顺利吧，也没有出什么事情，还是说有人觉得钱攒的差不多了可以安安心心地找个地方养老了？”

    “他们才不会这么觉得呢。”说着，爱德华向着赫尔曼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酒瓶，尽管有些不太能理解，但是短暂的停顿之后赫尔曼还是大致明白了爱德华的意思，他拿起手中的飓风杯轻轻碰在那个装着黄色液体的褐色玻璃瓶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然后看着爱德华仰起头开始大口咕着手上的酒瓶——这瓶酒压根就没有经过调制，它根本就不是鸡尾酒。

    但是他也没有一口喝完，只是仰头灌了两秒，爱德华船长就把手上的酒瓶拍在了木质的吧台上，发出“嘭”的闷响声，“还是你这里的酒味道习惯。”他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肖邦这样说着，接着突然压低了嗓音，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我有预感，我要找到白金之星了，应该用不了多久时间，最多就在一年内，我就能抓住她。”赫尔曼注意到爱德华在提到白金之星的时候使用的是“她”而不像肖邦之前使用的是“它”，也许爱德华船长对她确实有一些特殊的情感吧？“所以我当然决定去找个会写东西的文化人，比如我可爱的新船员，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米涅米顿·赫尔曼，我的新船员，船上的书记官，负责记录航海日记。我相信作为一个好学生他能把我们的故事写得很传奇，就像《大白吊》一样。不过令我高兴的是，在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成为水手的第一步，酗酒，嗯，这是好事。”

    赫尔曼并不知道爱德华的话语到底是想讽刺自己还是真的在夸奖自己，这让他有些捉摸不透，因为他也不知道水手们会酗酒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他承认他现在真的喝得多了一些，刚刚没有注意的时候肖邦至少给了他三杯还是四杯的蓝珊瑚，而现在他已经全部喝掉了。

    “爱德华船长，很抱歉……”

    “不要紧张，新人，远野号并不是那种冷漠而无情的地方，不要听信这个人的话。”爱德华侧过身，用手指着肖邦这样说道，“我们都是有理想的浪漫主义者，理所当然地还要顺便赚点钱，而你就负责看着然后把我们的传说写出来，怎么样？”他拍着赫尔曼的肩膀，脸上露出笑容，看上去并不好看。按理来说，只要不是长得丑的人，即使神情看上去凶恶，笑起来也大多会显得温暖，但是爱德华的笑容却让赫尔曼觉得那张脸是扭曲的，就像是用力提着根本抬不起来的嘴角一般，如果他不是在敷衍赫尔曼的话，那就一定是脸部神经有些问题。

    把面前的酒瓶里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爱德华静静地看着赫尔曼，掂量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飓风杯里还剩下的蓝珊瑚的量，赫尔曼决定把那根吸管放在一边，而选择用与爱德华船长同样的方式——水手的豪迈方式——把面前的鸡尾酒喝完，然后他就吃了一嘴的碎冰渣。

    “你的行李都在吧？”

    扭头看了一下还在原地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