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仗剑上山，踏步的速度，恰如其分，正好和夜风吹拂的速度一样，身形仿佛融入了这一场寂寥的山色，乘风而至。

    当树妖开口，站在路中打招呼的时候，夏侯已经走完了脚下那段山坡。

    他脚步一收，整个人便从夜风里脱离出来，鬓角飞扬，摇移了身后照来的月光。

    飘然如神仙。

    “公子。”

    树妖站在路口，早已将树枝从鞋底穿出，深深的扎进山脊，灌入地脉，在施展妖术之时，可以借助整座兰若山的地气化为己用，但这并不能给树妖带来半点安全感，也不能为树妖增添半分底气，语气依旧卑微：“老身多谢公子，救下我家小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公子但有差遣，只要老身办得到，莫敢不从。”

    你家小姐？

    救命之恩？

    禽兽之变诈几何哉？

    夏侯半个字都不信，左手将八面汉剑驻在身前，右手抬起，按住剑柄顶端，问道：“此话怎讲？”

    树妖朝剑看了一眼，低下头去，语气越发的恭顺，道：“刚刚，山间有一根恐怖的巨舌袭来，若非公子拔剑出鞘，驱策天地万物为剑，使得山间枯草锋芒毕露，重伤了那条舌头，只怕我家小姐，早已被舌头卷走，必会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聂小倩听着这一席话语走来，在夏侯身侧停下脚步，落后半个身位，朝树妖施礼，叫了一声姥姥。

    树妖被这声姥姥叫得眼神发颤，竟不敢去回应聂小倩的称呼，慌忙间朝夏侯解释道：“只因老身年纪大了，她尊重我，小姐才会尊称老身一声姥姥。实际上，老身只不过是小姐身边的老仆……”

    山风料峭。

    夏侯一直在防备着树妖突然偷袭，手掌按剑，却没有主动出手，心中暗想：“树妖心思诡诈，假装是聂小倩身边的老仆人，必定有所图谋。”

    初次逢妖。

    以前没有斩妖除魔之类的经验。

    夏侯有些担心，真正打起来的时候，自己的操作不够丝滑，未必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否则他早已出剑，将这树妖斩于剑下。

    聂小倩看了看夏侯，又说道：“姥姥，刚刚公子说，要带我去兰若寺里。”

    树妖一直藏在山林里，早就将夏侯和聂小倩的偷听了一遍，如今听到这些，又哪里敢在夏侯面前放肆，只说道：“小姐的事情，老身怎么敢替小姐做主。不过，小姐来询问老身了，老身就斗胆说几句。以老身之见，这位公子相貌堂堂，气宇轩昂，必定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既然公子盛情邀请，小姐不妨去一趟。”

    树妖说完这些之后，脸上浮现出谄媚的笑意，忐忑不安的看着夏侯，看他是何反应。

    夏侯扶着剑柄，静默不语。

    “呃，好。”

    聂小倩点头回应着，暗暗想道：“都这个时候了，姥姥怎么还是贼心不死？难道刚刚那气冲牛斗的一剑，还不足以让她知难而退？难道她还想着让我去勾引这位公子，夺取阳气和魂魄？”

    夺取阳气之类的事情，树妖当然不敢。

    这一回。

    树妖是另有所图。

    “公子。”

    树妖见聂小倩很配合，而夏侯也没有多说什么，便不再那么忐忑不安，再朝夏侯说道：“老身有一些家中的事情，要禀告小姐，不知公子可否让小姐随老身远走几步，私下里说些话？”

    夏侯点点点头。

    树妖走至不远处，朝聂小倩招了招手，只等聂小倩走到身边，树妖策动脚底树根，在数步之内布置了一座隔音的法阵。

    “小倩。”

    树妖微微侧身，用眼神余光观察着夏侯，因担心夏侯察觉到不对劲，树妖甚至不敢正眼去看他，只悄然扫他了一眼，再装成一个正在朝聂小倩实力的老仆，道：“这事，你怎么看？”

    聂小倩眼神幽怨，如空谷幽兰不胜凉风般，轻轻摇头。

    树妖咬着牙沉思一瞬，道：“以先前那一剑而言，这位公子实力卓绝，远超燕赤霞十倍，百倍……你跟他回了兰若寺以后，千万要想方设法，自荐枕席。姥姥知道，你一直都在用幻术勾引人，本身则洁身自好。正好，唯有你这种未经人事的处子，才入得了这位公子的法眼。姥姥看得出来，你对他很有好感，否则也不会偷偷的劝他去找燕赤霞。”

    聂小倩听得眼神惊变。

    树妖却道：“小倩你莫慌，姥姥不是说你吃里扒外，更不敢怪你。否则姥姥惹得你不开心了，你在那位公子面前，吹几句耳边风，他随手一剑，就能让姥姥万劫不复啊。”

    聂小倩听到这话，稍稍安心。

    她正要开口，树妖又说道：“你要是真有本事，让这位公子垂青于你，从今往后啊，姥姥就做你身边的老仆，真心实意的服侍你。”

    聂小倩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这树妖姥姥素来欺软怕硬，见风使舵，否则也不会任由燕赤霞住在兰若寺，不敢去招惹，如今这番行径，倒也符合平日里的处事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