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妖！

    妖有很多种。

    若是寻常的山间小妖，遇到了降妖除魔的燕赤霞，活不过一个照面。

    黑山老妖呢？

    哪怕老妖座下，那个骑着鬼马的大元帅，也足以一斧头重伤燕赤霞，假若黑山老妖亲自出手……

    到底谁诛谁？

    夏侯眼神一抬，正要劝阻，燕赤霞却赶在夏侯开口之前，摇了摇头。

    我意已决，君莫再劝。

    这中老年道士的态度很鲜明。

    燕赤霞不止是一个道士，同时也是一个剑客。

    真正的剑客，大多心性如剑，锋芒毕露且宁折不弯。

    燕赤霞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岁月吞噬了他的青春，蹉跎着他的发际线，滋养着他的胡子，风尘了他的如剑的心性，锋芒不显……

    不论如何。

    他终归曾是天下第一剑，心中有着身为剑客的固执，总是将自身的信念奉在第一位。至于前程如何，生死如何……一概不管！

    夏侯理解这种信念。

    早在昨夜，兰若寺里，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剑光照亮半阙山寺……

    那时。

    夏侯就很理解了。

    “唉！”

    夏侯轻叹一声，心中有些孤独。

    在这世间。

    他朋友不多。

    难道，昨夜刚送走剑客兄，今夜就要送走燕赤霞？

    剑客兄走的时候，夏侯竭力阻止，剑客兄一意孤行。

    现在呢？

    今时不同往日啊！

    夏侯握紧了手中之剑，手臂一抬，横起八面汉剑，将长剑连鞘按在桌上。

    “夏侯兄！”

    燕赤霞正在收拾碗筷，听到长剑落在桌上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回过头来，说出一席话语。

    “燕某原本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早已将求仙问道之心，淬炼得晶莹剔透。我只需隐世不出，安心修行，总有一天会羽化登仙。”

    “直到今天，燕某听了夏侯兄那一席话语，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最怕的就是尘世如潮，掀起万丈红尘，将我淹没把我吞食，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除此之外，燕某更是把早年间做剑客的一身锐气，丢了个干干净净。锐气若在，何惧红尘？”

    “燕某那些失去的锐气，不论如何都得找回来。剑客当有锋芒，剑仙更当有锋芒。若要捏软柿子，那得挑软的捏，若要砥砺道心，磨砺锐气，那就得挑一块最硬的磨剑之石。”

    “那黑山老妖，硬得很呐！”

    “燕某去诛杀黑山老妖，不仅是为了弥补昨夜的过错，更是为了燕某的私事。请夏侯兄务必不要插手，容燕某人在今天夜，将丢失在修仙问道之路的一身锐气，尽数捡回来！”

    燕赤霞说着说着便转过身去，继续收拾着碗筷，动作很细致。

    夏侯不禁想起了，当初燕赤霞大战剑客兄的时候，曾说过的那一句：出去打，要是锅碗瓢盆都给你打坏了，我拿什么吃饭啊。

    人活着就得吃饭。

    燕赤霞将锅碗瓢盆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意味着他还想回来吃饭，并不想死在今夜。

    这是好事。

    夏侯稍稍安心。

    燕赤霞道：“兰若寺左近，有一处竹林，适合练剑，燕某准备去走一趟，将夏侯兄传我的太极剑势，静心推演一番，黄昏再回。”

    门外阳光灿烂。

    燕赤霞一步踏在门口的栏杆上，腾空飞起，朝寺外飞掠而去。

    山间竹林幽静。

    燕赤霞在竹林的边缘停下了脚步，眼神抬高，视线越过竹林，看向七八里外的一颗参天大树。不知为何，他渐渐皱起了眉头，再腾飞而起，越过竹林，落到那颗古树之下。

    唉！

    燕赤霞恍然失神，抬手撑在树干上，轻轻摩挲，这一刻间，他再也没有了先前那副老不正经到的样子，眼神里满是惆怅，身上的气度沉寂，反倒很像一个多愁善感的诗人。

    果然。

    在一阵惆怅之后，燕赤霞念了一句诗：“世间那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空山寂静。

    没有谁来吟诗附和燕赤霞。

    燕赤霞背靠着古树，坐了下来，从破革囊里拿出一本皱巴巴的金刚经，逐字逐句的念诵起来。

    金刚经五千余字。

    燕赤霞足足念了十遍，眼神越念越锐利，心思却越念越沉重。

    “今日。”

    “燕某最后再念一次金刚经。”

    “若是还点化不了你……”

    “休怪燕某剑下无情！”

    燕赤霞皱着粗眉，收了经书，长身而起，从腰间拔出长剑，大步走进竹林里，先是演练太极剑势，等到日中正午之时，他已将太极剑势融会贯通，随即腾空飞起，悬停在竹林之上，模仿着那场决斗当中，那一招天外飞仙的起手式……

    兰若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