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太终于不再念经敲鼓扰民。
夏侯从柳树梢头跳下,轻飘飘的落到院中。
历经此事,饭菜已凉。
聂小倩去把饭菜热了一遍,坐下来陪夏侯吃饭,给他倒了酒,见夏侯眉宇间似乎有心事,便揣测着说道:“公子,那僧人要建佛塔,是奉了菩萨的旨意,也不知是真是假。假如真的是菩萨的旨意,那也只能由得他去建了。佛塔在西湖对岸,相隔十里平湖,只要那僧人不再敲钟击鼓念经,倒也没什么。”
夏侯摇摇头,却没有解释。
聂小倩哪怕再如何善解人意,也难以想到,夏侯顾虑的事情,并非是眼前的暮鼓晨钟,以及那嗡嗡念经的声音,而是将会发生在明年,三月初三之后,白素贞被法海镇压在雷峰塔底之事。
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哪怕聂小倩是枕边人,夏侯也不打算跟她说,一旦说了,又该如何解释为什么会知道未来之事?
未卜先知?
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哪怕那些真正有大神通之辈,也只能将未来的大势模模糊糊的推算出几分。
谁能将未来之事,推算得清清楚楚?
除了那些自诩为神棍之辈,敢如此吹嘘,世间谁又那样的真本事?
说多了会很麻烦。
夏侯是个嫌麻烦的人。
可有些时候。
麻烦往往会不由自主的找上门来。
正如此刻,小院侧后方百丈之外,有一只白纸鹤,暗藏在高耸的树梢间,正在暗中观察。
纸鹤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看了看坐在院中饮酒的夏侯,又看了看西湖对岸,雷峰山顶之上,那个茕茕孓立的年轻貌美法师。
一缕细如蚕丝,微不可查的黑色妖气,从白纸鹤脚底向下延伸,顺着树干垂到地上,再贴着山势进入山林,直达数里之外,来到一座无人的凉亭里。
小唯坐在亭中,也在吃饭。
桌上的菜肴很丰盛,却见不到半根青菜。
唯有一份果盘充当素食,剩下十几盘菜肴,的全都是荤菜,炒猪心、牛心、羊心……
小唯吃得很慢,动作很优雅,但桌上的菜肴却在迅速消失,仿佛有好几个大肚汉,正围坐在桌边大快朵颐。
一个年轻俊美的年轻人,站在凉亭一角,怀中抱着一柄剑,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唯吃东西,眼中满是不忍,叹道:“姐姐为何如此为难自己?”
小唯只顾着吃菜不说话。
那年轻人又说道:“猪牛羊的心脏,十颗也比不上一颗人心。我们是妖,妖生于天地之间,天生就该吃人,这就好比人吃牛羊,牛羊吃草,天经地义。你本是妖,吃人本是天性,何必委屈自己?”
小唯吃完最后一口菜,拿出手绢,轻轻的擦了擦嘴唇,眼中却闪过一丝冷然,道:“妖吃了人心以后,就永远只能做妖,再也做不了人。”
年轻人皱眉道:“难道做妖不好吗?逍遥自在,想吃人就吃人……”
“够了!哪怕再乱的人间世,那也是人间之世。人再如何孱弱,那也是万物之灵长。”小唯冷着脸,站起身来,衣袖一拂,桌上的碗筷餐具随着桌子一同消失不见。
年轻人不忿道:“我妖族祖上,若是赢了,这世间便不是人间世……”
“住口!”
小唯身形一闪,挥手一巴掌扇在年轻人脸上。
啪!
那年轻人离地飞出数丈,狠狠摔在地上,脸面高高肿起,却在一团妖气的遮掩之下,红肿渐渐平息。
“不准治伤!”
小唯闪身上前,又是一巴掌扇出。
年轻人再被打飞,落地之后再也不敢用妖气疗伤,躺在地上甚至不敢起身,只是抬手捂着脸。
“小易啊。”
小唯终究有些不忍,走上前去,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药瓶,伸到年轻人头顶,洒出些许粉末,隔空落到年轻人红肿的脸上,同时说着:“你要明白,世间格局早已定下,天下大势在人族,不在我妖族。你我实力微薄,切不可说一些不自量力的话语。先辈的事情,不许再提半个字,否则,唉……家法森严,很疼的,我试过好多次。”
地上那个名为小易的年轻人不再说话,仰头看着夜空,眼中倒映着星辰残月,想起了传说当中,那满天星月全受妖族掌控的岁月,心中无限憧憬。
“走!”
小唯突然间眼神乍变,抓着小易的衣袖将他拖起,如同拖着一根轻飘飘的稻草,急速朝杭州城里飞驰而去。
小易保持平躺的姿态,任她拖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唯沉声道:“有人沿着湖岸过来了,很可怕!”
小易惊问道:“有多可怕?”
小唯朝雷峰山顶看了一眼,道:“比那金山寺来的法海……更可怕!”
小易再也躺不住了,翻身战起,随着小唯一同飞逃,急急道:“要是跟那个叫夏侯的剑仙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