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此刻阻挡在前方官道之上的，正是这样的一群人。

    “前方是哪里？”

    苏聂询问旁边的车夫。

    “禀告先生，前方已经靠近邺县。”

    车夫恭敬回应。

    邺城……

    “这里已经是魏国境内了么？”

    苏聂略微沉吟。

    邺城位于魏国边境，距离赵国本就不远，从榆次出发，顺官道而落，到了这里也并不稀奇。

    虽然到齐国还需要拐一个弯。

    但这个时代人口流动本来就稀少，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畅通无阻、四通八达的路线，哪怕是官道，也从来不是一条直线。

    苏聂并不在意。

    只是……

    “听说最近，黄河泛滥，看起来，这是波及到了邺城了。”

    是的，

    关外秦国发生天灾，但事实上，关内六国也同样如此。

    黄河决堤，洪水滔天。

    眼前的这些难民，便是证据。

    “看起来，前方的路已经不能走了。”

    苏聂看着那被难民占据，横陈无数的道路，挥了挥袖子，转过头，看向了车厢之内，询问道：

    “不如我们接下来，徒步进去？”

    “随便你。”

    门帘被掀开，娇小柔美的少女走了出来，长发披散，红裙飘摇。

    眼眸在阳光映照下泛起了红色的光芒，似是略有不喜一般，眯起了眼睛，声音清脆回应。

    苏聂见状，拿起了马车旁边放着的一把黑色雨伞，伞面转动打开，帮少女遮蔽住了光。

    “你先回去，然后……在最近的集市去采购一些物资过来分发给他们。”

    他朝着旁边的车夫道。

    虽然自己并非是善人，

    但这点力所能及却又不损害自身的事情，他也不会太过吝啬。

    “是！”

    那车夫面容略微一动，旋即低声回应。

    “那我们走吧！”

    苏聂朝着旁边的少女伸出了手。

    “唔……好吧！”

    芥雏子歪了歪头，看了看苏聂的手，又看了看头顶的黑色雨伞，想了想，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只不过白皙的面容，却也泛起了些许的红润。

    显得更加地精致可爱。

    苏聂将少女的手握住。

    触碰的瞬间，略显纤细温润。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少女……

    纤细得过分。

    他们下了马车，徒步走去。

    官道，砂石铺缀，两侧荒草拂动，而在前方，一群难民躺在那里，遍地哀鸿，似乎已经无力向前。

    他们原本打算走往不受灾的地方求生。

    但只可惜，

    这段路途太过遥远，他们终究体力不支。

    难民们占据了官道两侧，只在中间留下了一条小道。

    苏聂与芥雏子牵手而过。

    两侧的人却都对他们视而不见。

    一个简单的障眼法。

    这也是为了不引起骚动。

    陷入绝望的人，在蓦然撞见可能的希望之时，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意外。

    “一次小小的天灾，就能够摧毁那么多人的希望——人类果然是很脆弱的生物！”

    少女这么说着。

    白衣翻滚，红裙微扬。

    “人类的个体，确实是一种脆弱之物。”

    苏聂颌首，回应道：“但人类的集体，却从来不可小视，只是需要正确的引导而已——”

    这么说着，

    苏聂看着两侧的人，也有些若有所思，

    他们确实很弱。

    孱弱的身体、脆弱的躯壳。

    但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依靠着双腿，长途跋涉了很远，走到了这里。

    设身处地，那些所谓的修行者、江湖人士，也未必能够有这个精神毅力。

    哪怕是现在，

    仍然有人在走着，在向前……

    啪踏一声，

    有人跌倒了，却仍要起身，

    有人双腿失去了知觉，却仍是要爬行着向前。

    这一刻，

    活着就是希望。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拼尽全力，也要活下来。

    “虽如草芥……却依旧坚强不息，这便是人类。”

    莫名的，

    苏聂的心中想到了这句话。

    他不知晓他们的苦难。

    也无从体会。

    但若视之不见，见之不闻，他便也仿佛失去了什么……

    那是名为“我”之物，

    名为人道之路。

    什么是“人”？

    爱恨怨憎？善恶是非？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