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次。

    这里是剑圣盖聂的居住地，

    同时，也是被他所庇护着的地方，在这附近，有着数个村镇，在以往，也全都是依靠着剑的名与力，从而能够在乱世之中保全。

    这也正是为什么苏聂的府邸中，会有那么多的侍卫、仆从的原因。

    他一个人当然不需要那么多人服侍。

    ——他们并非只是侍卫与仆从，更是剑士。

    是苏聂不记名的弟子、学生。

    他们守护着这片土地，

    往日如此，如今，也将同样如此——

    边境。

    苍鹰在空中飞过，然后被黑暗吞没，背着剑的剑士们在这里挥剑，然后死去。

    他们面对的，

    不是无穷无尽的妖魔。

    那站立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的，只有一道身影——

    高大恍如铁塔一般，体型壮硕，肌肉隆动若山岩，体表泛着金属的光泽。

    在健壮的胸膛之上，有三头，六臂。

    浑身散发着一股古老而浓郁的气息。

    他，或者说祂。

    那并非是妖魔。

    仅仅只是第一眼，剑士们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虽然只是剑圣不记名的弟子，但是在剑圣教学的时候，他们都在场，也都或多或少地掌握着浅薄的玄妙。

    所以他们知道，

    因为他们无法直视祂，无法直视那份古老的神秘，就像是人类无法对视高空炽盛的烈日一般。

    那是远比他们更加强大的存在。

    ——魔神的手足。

    就像是人的手与足一般，祂们与魔神保持着共生的关系，使用着魔神的力量，链接着魔神存在的基盘。

    并非魔神，但就位格而言，已经等同于半个魔神般的存在。

    就像是蝼蚁面对着天空一般。

    能够感受到那份面对之时的战栗，能够感受到那份悬殊到极致的差距。

    他们毫无胜算。

    但——

    他们仍是毅然决然地拔出了剑，挥出了剑。

    他们无法直视祂，于是闭目挥剑，他们无法斩破祂的皮肤，于是前仆后继……

    狂风怒吼，卷起漫天荒草如雪。

    天渐渐被黑暗笼罩。

    但那黑暗，却被血与剑撕裂了。

    “榆字，生于孝成王十八年，死于斯。”

    有人冲了上来，口中怒吼着的，并非是剑的招，而是他的名，他的生与死。

    然后他就真的死了。

    ——被踩碎了身体。

    “榆心，生于孝成王十五年，绝于此。”

    有人跳了起来，挥舞着剑。

    然后他也死了。

    “榆克，生于孝成王二十年，亡于今。”

    “……”

    一个，接着一个。

    剑士的头颅被击碎，剑碎了，手断了，人死了。

    一个人没了，另一个人随之拔剑。

    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拔出了他的剑，继续往前。

    魔神的手足始终沉默，祂挥舞着手臂，荡漾层层流光。

    祂很高大。

    也本应该走得很快。

    一步跨出，一起一落之间，就能够走出数丈。

    但祂现在，却走得很慢。

    之前那滔滔大河挡不住祂的脚步，那巍峨山岳拖延不住祂的速度，高大的城墙不行，鼎盛的军队，同样不行，

    但现在，祂慢了下来，

    因为一群看似脆弱的剑士——

    他们知道自己很脆弱，也当然知道眼前的存在很强大，他们恐惧，他们战栗，但他们明白……他们无路可退。

    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家。

    ——他们是战争的孤儿。

    曾一度流离失所，生不如死。

    三年前，剑圣盖聂收他们作为仆从，让他们在这里汇聚，教他们读书写字，教他们行走天下的剑与术。

    从那个时候，他们才开始真正的活。

    他们生于斯。

    自该死于斯。

    所以要在这里……

    赴死。

    ——纷纷赴死！

    这并非是视死如归，而是因为若他们不死，就真的无处可归。

    比起死亡，他们更恐惧不能真正地活着。

    如此而已。

    如是而已。

    但……

    “该结束了。”

    魔神的手足缓缓地迈步向前，遍地的残骸，鲜血染红了土地，流动着，像是依旧在燃烧一般，撕裂了如深渊般的黑暗。

    这些剑士们的意志，让祂动容。

    祂折不断他们的剑与骨。

    但这个世界，并非是意志就能扭转的。

    譬如之前。

    也譬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