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嬗溪低呼一声,紧接着压低了声音道。
“是他!”
嬗溪少有失态,此时便是反常的时候,双目瞪圆,面露惊诧之色。
韩琳晓还在想是何人引得她如此,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看,自己也便怔在了原地。
半盏茶后,韩琳晓坐在距离刚才那间铺子不远的一家茶楼上,心里还在恍惚。
对面是本该跳下悬崖粉身碎骨的人。
见她怔怔不语,对面的人也无不耐,只缓声道,“见了我,您很是意外吗?”
闻言,韩琳晓回过神来,沉默片刻,方摇了摇头,开口道:“意外,也不意外。”
赵湛挑了挑眉,似不解。
“不意外是指,我知道你会没事,意外则是指,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听了她的话,赵湛温温一笑,“母后可能不记得了,淑燕这几年一直在这里养病。”
韩琳晓恍然,“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她没说下去,只淡淡一笑,心中了然。
“不过,”她再开口,看向他时别有深意,“我已经不是你的母后了。”
他方才又叫了她母后,莫非是忘了改口,可赵湛素来心细,又不像是会出此等疏漏的人。
“抱歉,是我疏忽了,”却听见他承认自己失误,眉眼浸着柔和的火光,隐有失落闪过,“或许是叫惯了,一时没能改过来。”
韩琳晓没说什么,只是转了话题,“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方才瞧他从那间铺子的里屋打帘出来,跟着的掌柜对他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看着倒像是他名下的产业。
“母……您方才也看见了,我正在此地经商,手头上有几间铺子,新皇现在推行改革,商贸发展如日中天,再无贵贱之分,我也挺喜欢这一门营生,决定专心做下去。”
“那倒也很好,”韩琳晓点点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不会枉度年华。”
她想起自己,在宫中虚耗十几年,枕边人为了算计她费尽心机,到头来无子更无爱。
若是不做那皇后,自己的人生会如何呢?
但这都是这辈子也无法得知的事情了。
“您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去我的铺子上看看,天竺人和高卢人从远洋来,带了许多新奇的东西。”赵湛道,突然又想起什么来,转了话头,“您现在……还在用之前的旧名吗?”
自然是不用的,韩琳晓想了想,告诉他:“我仍用旧姓,只不过单名一个箐字。”
赵湛点点头,也顺势说出自己的现用名,刘瞻。
“刘瞻啊……瞻,是个好字。”韩琳晓默念了几遍他的名字。
向前看,向上看,无论过往,不沉湎伤怀。
她饮了口茶,“说起来,还未多谢你起火那日护我逃脱。”
护国寺的那场火,是她自己放的,也不完全是。
韩玮元的那篇檄文里写的并没有错处,其实裴氏确有害她之心。
那夜前,她收到一则密信,说官家大限已至,裴贵妃忍耐不住,派人来护国寺纵火,意图早早除掉自己,并派了禁军前往盯着,保证务必斩草除根。韩琳晓收到消息后,当机立断决定先发制人,不等对方的人纵火,她便自行踢翻了火盆,引燃了寺庙,然后趁乱从寺庙后的密林逃下山去。
不过裴氏派去的禁军不是摆设,他们在山下设了严防,韩琳晓和嬗溪走到一半便差点暴露,紧要关头,是赵湛突然出现,助她们乔装成士兵的模样,带她们逃出了包围圈。
后来,又派人将她们连夜送出汴京。
韩琳晓本还担心自己逃了出去会有后患,谁知过几日便听闻自己已死的消息,且尸身烧焦,当即便明白,是他替自己做了滴水不漏的善后。
为什么,他会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呢?韩琳晓不解。
二人本就不是亲母子,何况他是裴妃的儿子,从立场上而言,两人是敌对的关系。她不曾对他多么亲近,不过是偶尔忍不住怜惜他的处境,对他稍假辞色罢了。
她想到这里,便问了出来。
对面的赵湛半晌未动,垂眸不语,过了许久,才缓缓抬头,望着她。
“或许,只是为了那一声‘母后’。”
临分别时,二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商街上,世间纷繁,世人嘈杂,但不知为何,越是热闹,便越是容易让人感到寂寥。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定下婚事?”韩琳晓问他,带着长辈关怀的口吻,“既然两情相悦,不如早些成婚,也是美事一桩。”
闻言,赵湛却有些头疼地蹙了蹙眉,“我原先也想着早些向柳家下聘,只是如今我身份尴尬,无父无母……”
“谁说你无父无母?”语气有些愠怒,像是不准他妄自菲薄。
他顿住,望向韩琳晓。
“你叫了我十几年母后,改不过来就改不过来罢。”她微微一笑,看向他,浅色的眸里有赵湛从未见过的温情,那是他寻觅十几载却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