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这才借着壁角的灯光看清他的长相,除了肤色黝黑,他的五官极为周正,只是右眼眉峰处有一个极浅的疤痕,从额角斜着贯穿至眼下,如果不是靠近了观察很难发现。
她微微蹙眉,又来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在哪里见过他,脑海中关于这个人和这个名字的记忆是空白的。
她转开视线飞速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黄柏,他未注意到这边的事,素娥很快收回视线。
“你是跟那位黄公子一同来到这里的吗?”她问。
墨一好歹镇定下来,尽量让自己瞧不出什么异样,沉稳地回她:“回姑娘,是的。”
素娥见他愈发小心恭敬,温和地笑了笑。“你不必如此拘束,我只是想随便和我的恩人聊聊天。”
天晓得京城多少少年郎盼着能同眼前这位搭上话,哪怕是废话也好,可惜墨一木讷,颇不识趣地道:“姑娘言重了,在下不过做了应做之事,当不起‘恩人’二人。”
他说罢,看到对面的人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
“你没否认,那你也是从北地过来的了。”
“回姑娘,是的。”
韩素娥迟疑一下,又问:“冒昧问下你的年纪,你自小就生在北地吗?”
“回姑娘,在下今年二十,”他停顿一瞬,很快道:“自小就生在北地。”
“那这是你第一次离开北地吗?”韩素娥眨了眨眼,努力不去在意他那一板一眼的腔调。
墨一这一次没有丝毫停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回姑娘,不是,在下两年前还去过东海那边,不过是第一次来中原。”
东海?韩素娥一挑眉毛,紧接着问道:“你还去过沿海地区?”
墨一点点头,仍是不敢抬眼。
韩素娥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视线在他眉间那道疤痕转了两圈。
看来又是自己的错觉,她并未见过墨一。
但听对方提起东海,她不由来了兴致:“那你同我讲讲,东海是什么样的?”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要求,寡言腼腆的墨一有些愣怔,嗫嚅道:“就是那样……很大。”
“除了大呢?”
“呃……很蓝。”
素娥不由失笑摇头。
“对不住……在下没读过什么书,也说不出个一二。”墨一有些赧然。
他抬头,看见韩素娥明亮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我很是羡慕你们这样的人。”
羡慕?自己这样的下人有什么好羡慕的?墨一不解。
夜风像少女飘扬的发梢,轻抚着素娥的脸庞。
她凝视着船下墨色湍流,渐渐地出神。
“我自小生在汴京,看到的只有汴河,以为整个天地的河流就如汴河这般宽窄,直到有一天读到那句‘水何澹澹,山岛竦峙’,便很想知道那话里描述的究竟是怎样的波涛广阔,可惜我永远也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若我是个身体健康的男子便好了。”她回眸,莞尔一笑。
墨一没料到他一句“去过东海”便能引起她的这般感慨,对方坦诚又向往的目光触动了他,他又为自己对她的欺骗深感无力与愧疚,因为那不过是随口编造的谎话。
他微咳一声,似要打破这渐渐压抑的氛围:“在下去的地方也不多,最远也就去过东海罢了。”
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让他想起了公子,没有思考便道:“倒是我家少爷去的地方挺多,见多识广,博闻强记,还自己编写了一份地理志,若是姑娘有兴趣,不如——”
话刚出口他便自知失言,急急地止住。
“不如什么?”韩素娥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愈发的浓了,一对儿桃花眸弯了又弯,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墨一怔住,又纳闷她这突兀的笑容,随之而来的晚风携着熟悉的气息到来,使得他脖颈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来人。
素娥看到黄柏过来,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墨一的反应,见对方不出所料地绷直了腰脊,扑哧一声笑出来,刹那间,昔日在其他人面前维持的淡然都随着晚风烟消云散了。
果然如她方才所见,这个墨一可是怕极了他家公子。
她以帕掩了掩唇,脸上的笑容未散去,半是调侃道:“黄公子,你可真不愧是治下有方,这般威严,让你的手下见你如同老鼠见了猫般。”
一句玩笑话,似真似假,倒多了些熟稔的意味。
墨一有些愕然她的态度,面对区区一个商户少主,这个身份高贵的韩姑娘怎么也该是疏离冷淡的,更何况,黄柏生得普通且低调,不算讨喜。
他偏头觑了眼公子,见他神色仍旧是平静的。
听了这玩笑,黄柏未有愠色,语气平平:“他定是意识到自己的一番溜须吹马在姑娘面前无所遁形,弄巧成拙,反丢了他主子的脸面,才如此害怕。”
这本也是打趣的话,偏被他一副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