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坐月子最忌神思不安,你还没有诞下小皇子呢,可要保重身体啊。”
“冉姑姑放心,我一定努力,争取早日让你出宫养老。”
“呵呵,老奴在宫中一辈子了,也不差这两年的。只是老奴是真的不希望自己伺候的贵人,平白的伤害自己的身体,将来悔之晚矣啊。”
“谢谢冉姑姑,子夫知道你是好意,我会多注意的。”
冉信看着她忧虑不减的样子,想着她善良通透的性子,估计自己要是不说,她怕是过不了这个坎了,只好开诚布公的劝说道:“陛下明知道陈皇后作为,却无动于衷,卫夫人可是觉得陛下有些冷血凉薄?”
卫子夫错开视线,攥紧了被角,不再说话。
“卫夫人没得宠前,包括之前在太子府的时候,陛下和皇后十多年夫妻了,可印象里不是三天一小吵,就是五天一大吵的。陛下哪是个温柔会让步的人,不是惊动窦太主和出嫁的平阳长公主,就是闹得后宫人尽皆知。老奴猜陛下也许是厌倦了争吵,新登基的那两三年,干脆很少进后宫了。”
卫子夫咬了咬嘴唇,“就算是很少进,他也知道。”
冉信怜惜地看着快要落下泪来的卫子夫,把药碗放到一旁,拢住了她修长白皙的手,“其实陛下曾经找太皇太后深谈过一次,早在你进长秋殿之前。至于深谈了什么,老奴不知道。只是从那之后,太皇太后出手狠罚了陈皇后一次,并且掖庭的医官被陛下换了新人,问安的时间也从三月一次改为一月一次。”
“陛下是…”
“老奴不知道陛下如是什么意思,可我想卫夫人肯定能明白。在大汉后宫,能有一席之地的女人,没有傻子,卫夫人你绝对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冉信望着旁边多宝阁上摆放的玉如意,眼神有些肃杀,“陛下把你保护得无微不至,可为什么偏就这个节骨眼叫你撞上了呢?还非要鲁莽的闯进去!若是今天出了什么意外?若腹里是个小皇子呢?”
卫子夫有些心惊,“你是说?”
“老奴什么都没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不好妄加猜测。”
“那…”
“卫夫人,你想在这汉宫呆得长久,就要记住。若是你看不惯什么,就去做点事情改变它。但是你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对其他的人有过多的揣测和指摘。要么问清楚,要么装糊涂,别自己别扭着,最后谁都不痛快。”
屋子里静默半晌,卫子夫的神思似乎转了一大圈,才回神真诚的谢道,“冉姑姑不愧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谢冉姑姑指点。这后宫怕是没有什么您看不透的了。”
冉信轻轻摇了摇头,“老奴也有猜不透的,就是太皇太后临终的遗言。但是过了今天,老奴相信,很快就能看到了。”
“太皇太后遗言?!”
冉信柔柔的笑:“卫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太皇太后的一点好奇罢了,什么秘密和命令都没有。”
卫子夫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惊吓太多了,她有些疑神疑鬼。当初太皇太后把冉信派到自己身边是为了换窦太主一条退路,冉信来的时候就明明白白的说了,一是怕刘嫖控制不住自己再掺合到后宫来,二也是盯着自己不要仗着宠爱肆意妄为,等到皇子出生,一切尘埃落定,冉信就会出宫养老。
卫子夫被冉信裹进被子,如墨的长发披散开来,刚闭了闭眼,突然坐起来,“小公主呢?小公主去哪了?”
冉信轻拍着她:“卫夫人放心,乳娘和郦苍都在看着小公主呢,刚刚陛下也过去了。”
“哦…”卫子夫有些惊魂未定。
冉信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神色,不禁又补充道:“陛下明天也许会再来,卫夫人若是真的心里过不去,今晚就好好的哭一场,老奴会吩咐大家走得远远的。哭过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卫子夫翻身过去,呼吸停了停,却依然没有回头,语气平稳的说:“好,那你就让大家今天早点歇歇吧。”
“诺,奴婢在外面守着,卫夫人放心。”冉信添了些炭火,吹熄了灯,提着小灯笼走到外面安排值夜后,去看了一眼小公主,回来简单跟卫子夫说了一句,就躺在了外间。
终于满室静谧,只有躺在被子里的人,小声的呜咽着、抽泣着,其实她不只是伤心那个孩子,也不是寒心刘彻的做法,更不是失望后宫的生活,是害怕!她怕得手从一开始就在抖!哪怕是冉信耐心哄劝,哪怕是知道如今三个孩子都健康平安,都安抚不了她现在铺天盖地,像奔腾汹涌的潮水一样快将她淹没的恐惧。
在汉宫快八年了,她头一次觉得这重重的屋檐大殿,让人胆寒瑟缩,仿佛像小时候母亲讲鬼故事里的吃人怪物,这未央宫还要更可怕,被吞噬的人,甚至连凄厉的叫喊都没有,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之前那么自信,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无所不能。她之前那么从容,以为哪怕是一步登天,也会谨守本心居安思危。
可此刻她觉得这些都没有用,在那些生来就富贵无极的人眼里,不过都是蝼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