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虫的灰床单在床上躺着。一旁只有一套木桌椅，桌上摆着一个分子立体模型，一个小型无线电通讯机和他的笔记本。他躺到傍晩，读着旧报纸。有时隔壁的人就会来找他一起下棋，挨过饥饿。没有棋盘就从包装箱上扯下一块硬纸，用笔在上面画上格子，用纽扣、旧硬币、细石子等等这类小东西被拿来当棋子。这时，他们就会被神神秘秘地叫出来，所有人都要围坐到那一小块属于公共空间的空地上。

    晚上是个大家正玩得尽兴的时刻，有人正玩着拿破仑纸牌和西洋跳棋，有人坐在地面上抱着乐器弹着悠扬的旋律，很多都是自制的乐器，他只能认出手风琴和吉他两种。他们都被迫停下来，听官方广播电台的节目。听到这些代表官方喉舌的电台中的两位主持人自导自演时，很多人都忍不住地翻着白眼。

    “领导人们没有逃跑，他们也无处可去。耗费物资建造方舟逃离地球，建造地面温室——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们和我们一样，都老老实实地住在地面以下，只是不在同一个地方，但是能查到每次颁布命令的无线电通讯的来源在哪，都在地面的几尺以下。”

    “我听说过曼基康山下有一整座城市，大战爆发的时候他们直奔那里。我们都在这里苟延残喘，但那些政府高层都住在那里。”另一位主持人反驳道。

    “胡说八道！ZF从来没有抛弃我们。他们没有背叛我们，是我们背叛了他们，忘记了他们。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我们每个人的周围，观察着我们，也等待着能告诉我们好消息的那一天。如果我们值得被拯救，他们就会想起我们，走出来拯救……”

    话还没有说完，其中一个人啪地摁掉了按钮，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你不能这么做，如果被发现了，地面下的人要怎么生存？他们不会发任何东西给我们了！”

    “别天真了，你每天吃的用的，都是每个地下城的交易员费尽口舌，谈判交换来的，其它只有一些爱心组织。”

    “嘘，要是被纪录部的人听到了——”

    “他们根本不会来抓人，这里就是人间地狱，外面没人愿意进来。哪次运送半死不活的战士时，不是让一卡车的人直接停在地面上的通风口？堵住我们净化空气的管道，还让前来觅食的变异的生物在附近徘徊。”

    “向管道里输送毒气就可以办到啊，只要把净化的阀门那么一关，哼。”

    在聚集的人群中，工藤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博士，他请求博士带他去冷冻舱一趟。博士沉默地招招手示意他跟上，一路走出居住区到了站台。然后他们在轨道上走着一种特别的步子，每步都刚好是四分之三米，踩在每根枕木上。需要在很多隧道上练习过的人才能这样走，博士打开了头戴的照明灯，工藤小心翼翼地紧随其后。

    “博士，您现在一个人生活？”

    “哎，日子越来越艰难。”

    手电光源只照向前方，工藤看不清阿笠脸上的表情，每一跨步都越来越费力，装着无线电的背包越来越沉。

    “芙纱绘，我不可能让她也待在这没有希望的地方。”

    “她现在住在另一头？”

    “对，就是我以前也住的地方，那时的情况并没有现在这么糟糕。我是科研人员，她是设计师，我们都有住在中层避难所的资格，可是战败的士兵就这么潦草地被安置到底层，没人顾他们的死活。我就主动申请来了这里，负责这里的研究。她没拦我。等我回去探望她的时候，她早就不在那儿了。”

    “木下小姐主动离开了？”

    “她去世了。”博士叹了口气，挪了一下戴在头顶的探照灯，“事实上，我不确定。但再也没有她的音讯了。这些年来，我也一直致力于寻找地面上的幸存者，和让这个世界变好的可能。”

    工藤回想起他曾经帮助博士破解的，40年前木下在明信片上留下的数字暗号，东京动物园那个银杏叶缓缓飘落的金色的秋日午后，直到现在，到了这个一切都化为了灰黑的末世，也依然能在博士工作的角落，找到那本封面上有一枚烫金银杏叶的笔记本。

    他们低声数着走过的枕木，低沉的钢铁敲打的回音，遥远的哀嚎声，地下世界消化了某个不幸的人。他们紧紧盯着前方，观察着墙壁上的细小动静，会不会突然有巨大的变异生物带着浑身粘稠的黑水冲出来。

    冷冻舱被打造成胶囊旅馆般袖珍的温馨居室，走廊两侧的胶囊像火车卧铺那样分为上下两层，为了保证空气的流通，每只胶囊都没有门，只有一个卷帘。博士把他带到4869编号舱前，就停下了。

    “调成休眠模式的灰原不会轻易醒来。哎，这附近还有别的一些昏迷中的战士，睡眠对他们来说，是目前最好的自我修复方式了。嘘！新一，保持安静。”他把一把衣柜钥匙递到工藤手中，把一旁空着的1895的卷帘拉开。

    在工藤安顿完毕后，就戴上了VR头盔，和口袋中的芯片连接，去虚拟世界与灰原相遇。或许，现在已经要改口叫她Aris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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