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巍闻言也站起来,一袭绿衫,习惯性的未束冠,长发如缎铺散在肩上,转身面向啃梨啃的正起劲的江怀瑾,低头轻笑:“沈易安,你来,我保证不踹死你。”说话行止间却看不出半点传言中的病病歪歪之气,反倒挺中气十足的。
此人眉目清列,鼻梁英挺,薄唇微扬,一双美目下一颗莹润红艳朱砂小痣似熠熠生辉。加之此人身形颀长,宽肩窄腰,一袭翠衫,更使人忍不住暗赞一声:大好男儿!
只是……这大好男儿的右手中却拄着一根拐杖。
言毕,景巍拄着拐杖与江怀瑾错身而过,向厢房门口走去。江怀瑾疑道:“子谦,你去哪啊?”
景巍闻言头也不回地懒洋洋招手道:“回候府!”顿了一下,唇角微勾,接着道:“对了,你的拐杖,很好用,有心了。”
景巍说完自顾自地继续走了,江怀瑾看着他的背影却敛了笑容,神色微沉:“子谦,你告诉我,这六年,你在南蛮到底是怎么过的?还有……你的腿到底是怎么瘸的?你说,是不是蛮人他们……”
闻言,景巍的步子顿住了,眼底闪过一丝错综复杂的阴鸷。未等江怀瑾继续说下去,景巍便转回头笑着打断江怀瑾,没心没肺道:“我摔的。”说完便转回头径直走了,留下一脸难以置信的江怀瑾原地懵懂,啃得五彩缤纷的梨子悬在嘴边不知要不要下口。
完了?!完了!!
我信你个鬼!!!
景巍转身间未来得及收敛的笑容却分明不是前一刻挂脸上的没心没肺轻松自得了。若是此刻任意一个人站在景巍面前,都能分辨得出,这笑容……分明是苦笑!!隐隐几丝几不可查的痛苦夹杂其中。
景巍行走间,隐匿发间的白皙脖颈时隐时露,脖颈上隐约可见两颗朱红色胎记,倒不像是胎记,更是像什么动物的齿痕。
这胎记是景巍生来就有的。
茶肆大堂,依然如六年前一般,堂内几乎满座,迎来送往。文人雅士高谈阔论,伶人小妓弹奏琵琶,伙计忙着来来回回招呼客人脚步匆匆,茶杯茶盏碰撞,各类声色不绝于耳。时隔六年,恍如隔世,茶楼的景象却一切如昨,那么熟悉。
景巍恍然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六年前,那时,他的腿还没废……
“哟,侯爷,这是要准备回府了?”最后入耳的这一声高调婉转让景巍堪堪找回些神思。景巍侧首一看,清明亮丽的声调,媚态摇曳的身姿,来人不是那鼎鼎大名的饮茗居老板娘,杜秋娘又是谁?
说到这饮茗居,就不得不提这杜秋娘。之所以鼎鼎大名,便是因为这杜秋娘虽是寡妇,却一手建立了饮茗居。不但如此,生意还越来越红火,实在让人佩服。
是以客人们也更愿意来这饮茗居喝茶。不仅仅因为这饮茗居声名在外,也是因为更声名在外的是这茶楼的老板娘,真真一名奇女子!景巍去往南蛮之前,也是这饮茗居茗茶听小曲儿的常客,与这杜秋娘颇为相熟。
杜秋娘走过来朝景巍福了一福,笑嘻嘻道:“听闻景候爷近日刚刚回京,奴家还没寻着机会祝贺候爷,今日赶巧候爷来奴家这小小茶楼,真是另奴家不胜欣喜。”
说完便掩唇而笑,媚态不失优雅。杜秋娘虽已徐娘年纪,但是绰约风姿依旧不减当年,一笑一颦间虽有媚态却不轻佻,颇有大家女子风范,丝毫没有一丝小门小户女子的束手束脚,与其谈起话来也颇为舒畅。
景巍朝杜秋娘微一欠身,彬彬有礼微微笑道:“多年未见,杜老板生意可好?”
杜秋娘闻言笑得更是欢畅淋漓,举手投足间露出一股风流妩媚:“托侯爷的福,生意尚可。只是奴家也是日日想着盼着侯爷回京呢!”
…………
三月好时节,整个京都隐隐涌入隐匿寒冬已久的人气,春日生机暗香浮动。
京都大街上,街道宽阔,车水马龙。街道两侧各色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街头人头攒动,你来我往。举目则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
好不热闹!
好个繁华!
景巍拄着江怀瑾给他特制的拐杖,一提长衫下摆迈出了茶楼。候府离茶楼有一段距离,景巍的别庄倒是离饮茗居很近,左右不过一街之隔。略一思付,景巍还是朝着候府的方向抬步走去。
江怀瑾此时也从茶楼中赶了出来,急慌慌跑到景巍身侧,一把拉住正彷若无人,大摇大摆在街上走的景巍,低声问道:“我怎么没有看到候府的马车,你怎么回去?”然而刚问完江怀瑾当场就后悔了。
景巍扯开江怀瑾拉着他衣袖的手,神色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道:“两个大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顺手捋顺被拉的起折的衣袖又补充一句:“唔,我没打算坐马车啊,这么多年没见过京都大街了,我正准备走回去。”
景巍倒是说得从容自得,但江怀瑾听完恨不能把景巍直接塞进麻袋提回去,无奈小声道:“祖宗,你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咱别现世了行不行,我给你叫马车,赶紧回候府。”
景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