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才刚过了一半，就已经是第二十六个猝死者了，真是可怕。”

    马德林一边翻动着手中微微发亮的死亡报告，一边从火葬场里走出。

    “按照这个严重程度发展下去，再过个几十年，下城区就不复存在了吧。”

    他自言自语着，从帽子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受那苦辣的灼烧滋味在肺里回荡。

    虽然他平日里并不抽烟，但每当这种时候就特别想要抽上一根。

    [检测到有害物质：尼古丁]

    芯片系统立马在他眼前显示出了红色的提示字体，就像他那暴脾气的老妈指着他鼻子在骂他一样。

    ——

    马德林是一名警长，或者用新时代的话来说，一名公会成员。其实称谓什么的他根本不在乎，因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的任务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管理夜幕城的下城区。

    听起来很厉害，但他实际上也只负责从葛洛夫街到波利桥，短短三条街的范围而已。

    然而，光是管理这三个街区，就已经花费了他二十几年的光阴，而这份工作执行起来困难重重，而且还根本看不到尽头。

    在过去与罪犯的斗争中，马德林的肺部遭到了枪击的损伤，这让他的身体江河日下。于是他决定功成身退，退休在家，把位置交给了更为年轻有力的警员，

    那时的马德林曾以为，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了，他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田园牧歌的生活了——然而时代变得很快。

    就在两周之前，一副精美无比，由金属制成的钢铁肺部出现在了马德林的桌上。得到它的代价很简单，那就是回到以前的位置上，继续管理那三个街区。饱受肺部萎缩折磨的老警长根本无法抵抗再次呼吸的诱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这场交易。

    毕竟，这看起来很简单嘛，他经验充足，不会出问题的。

    然而，他想错了，就在一夜之间，一切都不复从前。在重新上任的第一天，公会会长与他在办公室里彻夜长谈。直到这时，马德林才明白了自己这份工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起大规模死亡事件，正在下城区范围之内各处爆发，平均每个月都会有将近数百人在线上游戏中莫名死去。为了搞明白诱因所在，同时避免引发公众恐慌，从而导致城市陷入混乱。马德林需要调查管辖街区内所有人员的死因，并且把那些非正常死亡对象的真相全力掩盖掉。

    昔日缉拿罪犯，伸张正义的警长，却成了今日遮掩真相的守墓人。

    马德林本以为他迟早能习惯这种工作，要么就无视这种感觉，但是他错了。两周过去了，他的内心深处只觉得愈发痛苦。

    不但无法拯救他人，而且还要见证他们的死亡。作为一个警长，这种袖手旁观的无力感让他身心俱疲。

    时代变了，时代真的变了。

    ——

    等到机械肺充分地吸收了烟中的毒物之后，马德林将其长长地呼出，每当这种时刻，他都有将压抑的心情也一并吐出的错觉。

    [有害物质：尼古丁过量，请立即停止摄入]

    马德林面色平淡地掐灭了烟，把它放回帽子的内沿里——这根公会特供的长燃烟很耐抽，所以被掐灭了不少次。

    一般而言，在这种他暗自神伤的时候，就连老妈也没法让他乖乖听话，但是神经植入芯片能够直接改变他的味觉，让本就苦辣的烟草变得更为辛辣，根本无法下口。

    时代实在是变得太快了，就连马德林原本做不到的事情，也总会有什么东西强迫着他做到。

    但时代到底变得是好是坏呢？

    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肯定变坏了。

    “小子，给我站住。”

    马德林说着转过了身，锐利的目光看向了身后。在那里，一个黑发的少年站在火葬场的门口，看向他的眼神满是茫然。

    ——

    楚零的身形僵在原地，被迫与面前身穿长衣的男人对视着。他虽然刚刚死里逃生，思绪有些混乱。但是从对方身着的大帽风衣，以及胸前别着的五角星警徽来看，他应该是这座火葬场的安保人员。

    哇塞，这复古西部风，现在火葬场保安都这么炫酷的吗？

    长衣男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楚零，目光多次在他脸庞上停留，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便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雏灵。”

    “...不好意思，你叫我吗？”

    “哼，你自己心里清楚。雏灵，你明明已经死了。”

    “谁特么死了？你搁这咒谁呢？”

    男人按了按自己的帽檐，从头顶上取下来一根包装华丽的粗实香烟，然后用右手打了个响指，将其点燃。

    楚零这才看到，男人的右手是一只机械义肢，由红色的外壳与深色的内部结构组成，一看就知道很高级。

    “我叫马德林，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