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百般滋味的窦晚任他拉着到了最里边的山腰窝里头，猝不及防的一停，若非窦晚反应够快，她确定自己的鼻子这时已被他突出的后背骨给撞歪了！

    “相公……”

    “……你说你怎的就早早去了，那臭小子越大便越管教不……你是否会责怪我未尽到为人父亲的责任？”

    她正要开口，凄凄凉凉的嗓音便从风中飘来打断了她的话。

    窦晚寻声望去，便见前方三四丈远的地方，立着一坐孤坟，四周再无其他坟墓亦无一丝杂草，只余坟墓后头一颗桂树悠悠飘着香。

    而老郎中正背着双手，佝偻着背站在墓碑前，满脸的白胡子将他面上的神色遮挡得严严实实。

    窦晚看向闻如絮，张了张嘴，却到底没再吐出半个字来，闻如絮则是拉着她往身侧的大树后挪了两步。

    老郎中凄凄柔柔的话还在继续着……

    “臭小子打出生起便与我不对盘……也怪我当年将你难产而亡的气撒在他身上，许那个时候便注定他心里总会怨我的，其实我心中清楚，皆是我无能！呵，亏我行医一生却唯独救不了你……”

    “他怨我不要紧，可他十八了，还是这般口无遮拦、轻信他人，将这世间想得太过美……我多怕、多怕有一日会护不住他……”

    “十八年了，娘子你竟走了如此之久了，头几年你还入梦，这几年连梦亦不入了，你定是责怪我未看好竹儿，让他上山当了道士，过那尽艰苦的日子了罢……”

    他的话多而凌乱，声音平静却又含着疲惫，一字一句都如泣了血一般重重压在听者心上。

    窦晚心头怯恸，至悲而无泪，也许便是如此……

    而此时，闻如絮拉了拉她的手，窦晚收敛起心神，偏头看他，便见他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窦晚张了张嘴，回看了一眼站在那座孤坟前的老人，顺从地跟着他离开。

    一路沉默，直到出了山外，窦晚才慢慢开了口，“相公是特意领我来此的罢。”

    她的话语十分笃定，面上亦毫无波澜。

    闻如絮打量了她几眼，有些心悸地点了点头，“嗯。”

    窦晚紧了紧握拳的手，片刻后，轻轻开了口，“谢谢相公。”

    她的声音轻得犹如飘絮落地一般几乎无声，闻如絮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娘、娘子……”她不仅不气自己骗她，还对自己说谢，方才她是说谢了罢……

    窦晚定了定心神，抽出手绢细细给他擦汗，“我知道相公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很感激。”

    窦药十分顽固，表露出来的东西往往与心中所想全然不同，闻如絮定然是察觉到自己因他与窦文竹的争吵以及他屡屡拒绝自己的请求而失落，所以特意找借口领她来此。

    目的便是为了让自己进一步了解窦药，而她确实也没想到老爷子不是真要打骂窦文竹，知子莫若父，他是害怕窦文竹总有一天会会因口无遮拦而吃亏，所以才对他那般严厉的。

    她终于明白为何前几日他们帮受罚的窦文竹说话，他会那般生气了……

    闻如絮闻言愈发惶恐，“你我是夫妻，不必这般客气！”

    窦晚低低笑道，“是，你我夫妻一体，日后我不会再同相公你客气的！”

    她的笑坦荡无比，闻如絮只觉像是有暖流从心上滑过，而再对上她弯弯的双眼时，那里头的宠溺之色令他莫名地心跳加速，耳根泛红。

    为了掩饰异样，他忙转开视线，“儿时听爹爹说，药爷爷与其夫人伉俪情深，当年夫人难产而亡时，爷爷因太过愤怒险些摔死才出生的文竹！”⑦⑧中文全网更新最快 ωωω.七8zω.cδм

    窦晚瞳孔紧紧一缩，“……后来呢？”

    闻如絮见她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暗自松了口气，“许是村子的长辈皆在劝说，加之文竹足月之后，面貌又越发像夫人，爷爷心中的怨气才渐渐消散。可瞧得出来，他心中对文竹其实一直是又爱又难过的。”

    他没再往下说，但窦晚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老郎中爱窦文竹，是因为窦文竹是他与亡妻的血脉，是妻子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可同时看到他，他亦会想起妻子的死。

    “那爷爷一直未续弦，也是因为一直念念不忘夫人么……”

    闻如絮沉沉点了点头，“是，这十八年来，爷爷每日清晨皆会来给夫人扫墓，无论风吹雨打，冬雪夏雷，无一日中断。”

    “竟是这般……”窦晚愣愣地回望着山的里头，心里又酸又涩，原来一个人当真可以深情到这般程度。

    窦晚鼻尖酸得不行，下意识地望向闻如絮，以他对女主的在意，若是有朝一日……，他也会这般日复一日地守着一座孤坟吗？

    这念头一起，她心里便更涩得难受，她想要这样的深情却又不想这样的情深，无论要或是不要，她皆无比的难受！

    闻如絮看着她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模样，瞬间便慌了，“娘子，你怎么了？”

    窦晚闭了闭眼，“无事，只是感动爷爷的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