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船左舷的救生艇近大半损坏,我希望孩子们先得救,可是,在我们的位置和救生艇之间还有很多其他孩子和家长,我实在没有勇气推开他们。”
他的左手按压住右手,努力作出平静的样子,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般娓娓道来。
“但是我想到,我有义务必须救这两个孩子,于是试图去推前面的孩子。可是我转念又想,与其为了救他们这么做,还不如让他们一起去上帝那里,那样他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真斗看到园惠眉头紧皱,但她利用微垂的刘海和坐姿的方向,让观众无法看清她的表情。真斗却清晰地读出,那个眼神里写的是愤怒——这是不属于柯内贝拉,而是属于她柴田园惠个人的感情。
那眼神好像在说:那你最后救出那两个孩子了吗?
解释那么多,孩子救出了吗?
真斗发现原来压抑感情比释放感情更困难,他的语调微妙地起伏着,可是侧颜仍如雕像般精致,表情凝重且庄严,他的外型和台词有着微妙的违和感,仿佛穿着一层自己脱不下的外套。
“但那之后我又想,我说什么都要拯救这两个孩子,哪怕背上违背上帝意志的罪名,我也在所不惜,后果由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可以了。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又实在下不去手。船以很快的速度下沉,我拼命拽下了一个木框,决定和两个孩子漂浮到最后一刻,然后我们卷入了旋涡,就来到了这里。我想其他人登上了救生艇应该都得救了……”
字字带着时光独自流逝的冷清,滑过每个人的耳关,真斗像是完成了上帝面前的自述一样如释重负。他抬起头,看到了来栖哀伤的哭丧脸,乔万尼是个善良的孩子,他拥有会为了别人而悲伤的灵魂。而旁边园惠的表情和刚才完全不同,她维持着淡淡的微笑看着真斗。
(……等等,为什么要笑?刚才不还在瞪吗?)
(她在嘲讽我理解的台本吗?)
——那件无形的,由贞子亲手给真斗披上的「外套」现在好似要敞开了。
「真斗君,我觉得你理解的没有问题,所以我需要一个偏离剧本的、属于你的加戏。只有你和阿惠知道的……对手戏。」
偶像在台上经历着不断给自己加光环的过程,比如“真斗桑这类舞的舞感真好!”“这个转音唱的简直了!”“帅出新高度!”,而演员就是在不断地脱衣服,一件件褪去武装光鲜亮丽的衣服和外皮,将真实的情感暴露出来。
只要演员真正入了戏,那他表现出的感情就不能算全是演出来的,而是带有真实度。真斗现在的表演已经接近于本色出演。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真斗站了起来,据理力争状地展开手臂,激动得脖子根部都有点泛红。
“我没有做错!我没有判断错!那俩孩子的母亲前年过世了,现在他们可以和母亲团聚了。这一定就是幸福了,这是正确的幸福了。”
观众席里的小声讨论消失了,只剩下静默,强烈的冲突抓取了大家的注意力。除了演技外,还有一个吸引大家的元素,就是他们二人特殊的身世。
灯光明显没有变化,空气却更加胶着地附在柴田园惠和圣川真斗的之间。他们都出自名门贵族,肩上背着他人感觉不到的使命感。尤其是圣川真斗,高洁的品格无疑是他随时披在身上的盔甲和贯彻始终的信条。
然而,园惠却展露出包容的眼神,珍珠色的眼皮下是微微荡出水光的漂亮瞳孔。
那眼神好像在说:我懂你啊……
知道你拿武士道的标准要求自己,乾坤正气朗然于胸,平时也从不展现真实的自己,生活在高风亮节的要求里。
所以你不懂啊……
凡人的幸福是什么。
她可以理解柯内贝拉和这位老师的愿望,但她不能苟同。正是这样不会摇摆的信念感,反而会使她的演技提高一个层次。
如果当初LME甄选会的考官看到现在柴田园惠的演技,估计都会大吃一惊吧。
园惠没有说话,以自己的资历和气场无声地压迫着真斗,他感到压力剧增,声音响彻演出厅。
“你说话啊,那你理解的幸福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是对柯内贝拉提问的,也是对柴田园惠这个演员提问的。
来栖忽然想起贞子那句——「柯内贝拉的愿望」。尽管他惊异于脱离台本的台词,但他本人也很好奇园惠会怎么回答,他想从中寻找点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园惠会怎么回答?柯内贝拉会怎么回答?
——柴田园惠只是在笑。
“你到底在慌什么?”
她的语气很礼貌,完全就是柯内贝拉的样子。
“你害怕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吗?也许当初推开其他孩子送他们去救生艇是正确的选择?”
她没有被真斗有点失控的情绪感染到,从头顶到脚趾都仍保持自己的自然节奏。来栖望着她,发觉话剧开始到现在,几乎一直在台上的柴田园惠还没有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