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楼，今夏才知道这顿饭原来吃了这么长时间，她盯了那位陆大人盯了这么长时间，已然是快入夜的光景了。她的外衣薄了些，白天还好，到了晚上，阵阵寒风打来，她不自觉的便往外衣里缩了缩，心想这个月领了俸禄是不是要买件新的外氅，还是干脆往这间旧的里面添些棉花也就凑活过去了。

    京城的夜从来不冷清，何况是在正月里，处处都是张灯结彩，户户都挂着大红灯笼。

    她喜欢这样喜庆热闹的场面，让人看着便很欢喜。

    脚底下的小石子儿踢来踢去，她也不知道她在磨蹭着什么，或许是怕回了家里又挨唠叨，可好像也不是。平白的，心里空落落的，明明白吃了这么好的一顿饭，实在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错。

    “下次再见到大人的时候，还是抛开面子去赔个不是吧。”兴许今天的空落落就是出在此处了。

    可转念，今夏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笑，她这样最不起眼的小捕快，以后怕是也见不到那位高高在上的陆经历了。

    “什么人！”

    一路上她隐约便有不对劲的感觉，她好歹当了这么久的捕快，这样的警觉还是有的。

    陆绎大意了，跟个人连雪中踩断了树枝的事儿都做了出来。大失水准，大失水准，说出去了，都要让人家笑话他这个锦衣卫经历了。

    也是了，这一天都这么魂不守舍的过来了。

    陆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见袁今夏走了，他鬼使神差也就抛下那位沈小姐也走了，然后又鬼使神差的，就跟在了人家身后跟了一路。要不是如今袁今夏发现了，他真不知道是不是就要跟到人家家里去了。

    “陆大人？”

    是她眼睛花了？

    “袁捕快脚程倒是快，陆某一路跟的好是辛苦。”

    不管场面多尴尬，陆绎凭借着他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硬生生的也能把场面撑下来。

    隔着几丈远的小人向他跑来。

    地上的雪还没化干净，陆绎无端的觉得，这样的场面，也是这样的冬日里，也是这个人，是一模一样发生过的。

    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算卦人口中虚无缥缈的前世，他说不清楚。

    如此近距离的一看，这位陆大人果真是比方才那位杨公子好看的多，与她刚才想的一样。酝酿了一顿饭的话，下决心般的便一骨碌倒了出来。

    她说，是她的错，那日，她不知道是怎么了，有了那么大的火气，还都撒在了他陆绎身上。

    她后悔了这些日子了，是真真实实没错的。

    翻来覆去，心神不宁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得来了这个赔罪，陆绎却并没有想象之中如同出了一口闷气一般的心情。他何时变得如此小肚鸡肠了？

    袁今夏在他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陆绎的身量刚好看到她圆圆的脑袋顶。

    可是他却，看不得她在他面前低声低气的模样，好想宁愿，她还是那天张牙舞爪的样子才好。

    “那些日子府衙中公务繁忙，是我忙中烦躁，失了风度。”

    陆绎竟然道歉了，大名鼎鼎的陆阎王竟然也是会说软话的啊。

    这时他才看见了她亮晶晶的一双眼睛，圆咕噜的，像陆府陆夫人养的那几只波斯猫。

    “为什么不愿意嫁人？”陆绎有些好奇，她一个姑娘家，为何一定要当这个捕快抛头露面，更甚者，也如他这般蹉跎着不愿意成亲，故意弄砸了一次又一次相亲。

    他单刀直入，没迂回，也没给她留什么余地。

    “嗯？”方才还为了陆绎那一句话而受宠若惊的她又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和眼前这位陆经历，是可以聊这些话题的关系吗？

    可她就是想说给他听，就像是说给她认识了许多年的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一样。

    明明，才见了两次而已。

    “我这不是还当着差呢么，要是成了亲，谁家愿意让我还在外面当着捕快。”

    许是知道他接下来要问些什么，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人你肯定是不明白的，我也只是想多挣几年的俸禄而已，我娘就是个买豆腐的，一个人把我养这么大，虽然她从来不说辛苦，可我总想能帮帮她。”

    陆绎发现，她笑的时候还吐了吐舌头，是如此的俏皮可爱的表情。

    人间疾苦，陆绎虽然没经历过，可这些年来见也见的多了，动容的时候少，心肠一贯是冷硬的。却在今天被今夏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那副冷冰冰的心肠融化了大半。

    “其实，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不会介意你当捕快的。”

    “大人你开的什么玩笑，才不会有这样的人家呢。”

    比如我陆府啊。

    不过他没说出口，他被自己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念头唬住了。

    下雪了，可合该是这个冬季里最后一场雪了。

    是突然间便下起来的，不是三九寒天里的鹅毛大雪，是那种落在地上便消融不见的濛濛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