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的初遇,她对他的惊鸿一瞥,如此惊艳,常在陆绎心中与口中流连,他时常愿意与她一同追忆那过往的锦绣时光。
是什么劳什子的初遇,又是什么可笑的锦绣时光。痴人说梦。
他们第一次的相见,并不是像陆绎以为的,是今夏粉墨登场在戏台子上的风华绝代,他在台下的目光流连。
陆绎只以为他同她都是戏痴,却不知道她其实也与他有着相似的出身,都是一方军阀的子女。
他以为她也是戏痴,其实也是错了的,昆曲名伶袁今夏,她唱戏,只不过是因为陆家的少爷爱听戏罢了。在戏中成痴的,从来都只有他陆绎一个人罢了。
再说到昔年初遇。
那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
这只是个简单的故事罢了,成王败寇。征伐战争不过只是让生灵涂染,争权逐利的腌臜事情罢了,全是私欲而已,只是他的父亲败了,败的彻底,让一家老小都跪倒在了自己的仇敌面前。
姓陆的军阀将手枪交到他儿子的手中。
那时陆绎多大,也许是十二岁,也许是十三岁,处在孩童和少年间的模糊。
他的父亲告诉他。
教他亲手开枪杀了跪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
“孩子,杀了这个姓夏的,从此你便是个真正的男人。”少年害怕在父亲面前看到对他的失望。
这才是初遇,浸在殷红的血液里,缺褪了颜色,成了灰白影像的初遇。
袁今夏,曾姓夏罢了。久远到她时常会想不起来的一个姓氏,时常恍惚间她真的会觉得,她从出生来便是袁今夏了,过去和今后,都没变过。
今夏的手挽在陆绎的胳膊上,行走在上海滩的繁华街道,是一双璧人。
陆绎本来是想在他们待在上海这几天赁一辆汽车的,可今夏不愿意,她说近的地方走路便很好,远一些的,她也不介意去坐人力的黄包车。
她想看看上海的众生相。
她让陆绎觉得她想和他并肩走着,在哈尔滨做不成的,如同最最寻常的夫妻一样。
迎面而来的白俄男人身上沾着淡淡的颜料味道,果然这样在街头的画家,也只有在北平或是上海才可以遇到。
“夫人,我的眼睛被您如同盛放的玫瑰花的美丽捕获,请允许我为您作画。”白俄画家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不仅流利,还知道怎么讨女人的欢心。
陆绎不是小气的男人,他的女人,被其他的男人欣赏和赞叹,是他的荣耀。
陆绎其实也有难得的俊朗外表,兼有东方男子的清秀与西方人的深邃轮廓,可那白俄画家却无端觉着这两人一起入画,是不妥当,也不协调的。尽管他们像一对天衣无缝的璧人。
“不好意思,我和我的先生赶急着要去听昆曲,若还有缘,便下次吧。”外表美丽的女人,连声音都是悦耳的,婉转的如同新生的黄鹂鸟。
白俄画家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真是像玫瑰花一样美丽的女人啊。
是开到了盛极时候的玫瑰,每一片花瓣都极力舒展着自己的风姿与美艳。
月盈则缺,只是根枝早已经开始腐烂了。谁都不知道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会在何时终结,或许是随时,已经距离凋败、枯萎,不远了。
为什么说这是今夏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呢。
这些年来,她和陆绎都在哈尔滨,那里有陆家的军队,有陆家的仆从还有陆家在这座“东方莫斯科”中盘根错节的关系。她还没有把自己这一条命搭进去的勇气,这世间也没这样的道理。
她还要活着,看姓陆的人是如何家破人亡,天人两隔,如何在这世上漂泊零落。她经历过的,她混着血肉咽下的苦水,她还要等着把这出戏再看一遍,连一眼都不想错过。
今夏总是缠着陆绎要去上海滩,这不难理解,女孩子家的,总是向往些更加浮华的城市。哈尔滨,到底是冰冷了一些。
终于,昆曲名伶到了上海,陆绎与今夏便也跟了过来,只她二人。
陆绎替她撩开包间的帘幕时,她还偏过头笑着说他可真是个十足十的绅士。甜美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挂在脸上。
“纵然是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也是不如你的。”蜚声海内外的昆曲大家,落到陆绎嘴里,也是比不上今夏的。论韵致所在,是无人及得上她的。
“只是近些日子里,你也不大愿意唱了。”
她给他递了一盏茶,明前龙井,沁人心脾。陆绎接过茶盏喝了。
“今夏,你还愿意再为我唱上一次吗?”
唱便唱吧,也是对着他的最后一回了。十余年的功底,刻进了骨血里的东西,她总归还没丢的下。
反正,她学戏的十几年,也都是为了陆绎。
“那我唱个我喜欢的?”
“嗯。”
不是什么良辰美景奈何天。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