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岑家寿宴（上）

    七月的扬州，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天地像是一个大大的蒸笼，将世间万物困在其中。就连往日里闹腾的鹦鹉，也无精打采地立在檐下，山寺间只有知了那不知疲倦的声音。

    昨夜的一场大雨，带走了逗留许久的高温，世间重新恢复了生机灵动。

    黛玉搁下笔，听着屋外小丫头的轻声细语，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叫过白鹤，吩咐了几句。

    白鹤推开门，对着院里的丫头婆子们招了招手，“寺里条件艰苦，小姐体谅大家，今日特放大家半天假，想出去玩的只管去，只一点，昨日才下了雨，涨了水，不准去水边。另外，傍晚寺里敲钟时，都必须回来。钟声响了一刻钟还没回来的，扣半个月月钱。”

    底下的人闻言，谢了恩，高高兴兴地应了。她们在府里的时候，每半个月休息一天，这次跟着来了寺里，几乎是闭门不出，就窝在这小小的禅院里，早就憋坏了。

    “小姐，咱们也出去走走吧，我听寺里的和尚说，后山有很多石碑，还有一片荷塘，昨天刚刚下了雨，那花肯定也开的更好了，咱们去摘几朵插瓶里。”

    雪雁捧了茶过来，见黛玉靠在窗边看书，上前轻声劝道，小姐总是呆在屋子里抄写佛经，难免想起夫人伤神。

    “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呆着就是。”黛玉接过茶，摇了摇头。

    白鹤猜她是担心再遇见外男，想了想，道：“昨天刚下了雨，后山也没人，小姐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也好。”

    檐下的鹦鹉也跟着学舌，“身体好，身体好……”

    黛玉拗不过，换了身衣裳，出门去了后山。

    雨后到处都是水灵灵的，空气中都带着湿意，雾蒙蒙的一片，像是人间仙境。池塘里的荷花果真都开了，层层叠叠的绿叶里，点缀着形态各异的花朵。

    黛玉闭上眼，空气都带上了荷花淡淡的清香。

    “小姐，那里……那里好像有个人。”雪雁扯了扯黛玉的袖子，有些害怕。

    黛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个人，趴在对岸的草丛里，像是从旁边的小山上掉下来的，远远的看不出身形，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黛玉忙让雪雁去寺里叫人。

    白鹤胆子大，留黛玉呆在原地，自己快步跑过去，将人翻过来，探出手去，试了试鼻息，才对着黛玉大声喊道：“是个女人，还有气，是活的。”

    很快，寺里就来了人，将人抬了回去，有懂医术的和尚把了脉，说是没什么大碍。因是女人，不好看身上有没有外伤，又从黛玉院里借了个婆子过去，给她换衣服检查。

    第二天，黛玉刚刚起床，雪雁一边伺候着她梳洗，一边回话：“小姐，昨天那个妇人已经醒了，今儿一早就来了，等在院子门口，说是想过来给姑娘磕头谢恩。”

    黛玉接过青盐漱了口，才开口道，“不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让她回去吧。”

    黛玉出门去前殿时，见那妇人还等在门口，顿住脚，轻声道：“大娘不必客气，昨日的事，任是谁碰到了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你才醒来，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封王氏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正想再求一求门口的小丫头，就看到一漂亮的小姐带着人走了出来，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像是带着圣光的仙女儿。

    封王氏愣愣地看着她，她说了什么一句也没听见，只觉得这小姐的声音，像是一湾清泉，安抚了她心头的不安。

    “大婶，大婶……”门口的小丫头见她愣愣地，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封王氏回过神来，扯了个笑脸，对着小丫头道：“姑娘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等黛玉跪完经回来，远远地就看到那妇人竟然还等在门口。

    封王氏看到黛玉，快步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多谢小姐昨日救了我，这是我的卖身契，从今往后，我愿为奴为婢，伺候小姐。”

    “不必了，早上我已经说过了。况救你的是寺里的僧人，你既然醒了，就快家去吧。”黛玉退后一步，没有受她的礼。

    雪雁过去扶她，却被她避开了，忍不住叉着腰呵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家小姐好心救了你，让你回家去你也不走，就挡在这路上，难不成还想赖上我家小姐不成？”

    “家？我哪里还有家。”那妇人像是没听到雪雁的话，只红着眼，喃喃自语。

    看她的举止，并不像是坏人，黛玉叹息一声，试探着道，“大娘先起来吧，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封王氏抹了抹眼泪，跟着黛玉进了院，不过是个很平常的故事。

    这妇人娘家姓王，祖上是宫里的太医，一家子都是医生，她平日里也会给乡亲看诊。夫家姓封，是个秀才，在族学里给人上课，两人有个儿子，一家子日子过得很好。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扬州发大水，他丈夫为了救落水儿童，被大水冲走了。族里借着丧事，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