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诞下长子四阿哥之后,才搬入永和宫正殿,执掌一宫主位。
德妃娘娘从陪皇帝选秀女归来,就一直面色不虞,宫人们唯恐惹火烧身,皆是沉默不语,布局精巧奢丽的殿中仿佛阴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掌事大宫女彩萍神色肃然谨慎的侍立在旁轻轻打扇,命小宫女端上消火避暑的茶点果品,她目光不着痕迹的望向门边局促不安的少女,轻轻摇头努了努嘴,暗示她先躲到殿外。
少女小心翼翼垂首后退,谁知还没来得及逃离几步,就被喝令站住,忙惊恐的应声称是,她头皮根发麻,心如擂鼓,赶忙跪到娘娘面前。虽不知又何事惹主子不痛快,但终归是和自己有关,少不得被数落掉扒层皮。
“起来,你是舒舒觉罗氏的格格,又不是奴才,没得自轻自贱,膝盖又不是软泥捏的!”
一贯温婉柔和面目示人的德妃,发起怒来也是柳眉倒竖,气势汹汹,黄金嵌宝的甲套拍在乌木炕桌上,发出尖锐的声响。宫女彩萍忙上前侍奉,嘴上念叨着娘娘息怒,仔细身体云云。
“嗻……”
少女闺名唤‘浅香’,年方十七,身上穿着和彩萍一般的藕荷色缎面宫女服饰,乌黑的小旗头发髻边,别着紫色蔷薇绒花,她容貌不算惊艳,五官身形都有些单薄寡淡,但胜在低眉垂首之间,衬着点点樱唇,又有几分古画中的清丽别致。她以宫女身份入宫,寄居于亲姨母德妃宫中,却从未像其他皇亲那般招摇,一直谨小慎微,只因父兄都拿不出手,娘家无人撑腰,纵有姨母扶持,终归孤掌难鸣。
“前日里,你那不争气的阿玛又被人奏报贪腐,可知圣上最忌讳这个!幸而吏部主事中有四阿哥旗下人,帮衬查访举证,以愚钝渎职罚俸处置,躲过牢狱之灾。多少年了,还捧着捐官才得来的七品员外郎,半分长进都没有不说,赌瘾倒是日益渐大!怨不得万岁爷瞧不起,迟迟不肯将你指给老十四……”
德妃在盛怒之中,谈及了朝野秘事,本后宫不能妄议,幸而彩萍机灵,早早遣退了宫人,自己也掩门退出,守在殿外不许人窥探靠近。
“娘娘教训的是……”
少女瑟瑟不敢多言,心里也委屈为难,父兄就是不争气,这谁能有办法?她是德妃一母同胞的姐姐之女,昔时外祖在内务府三旗的军营中任护军,包衣出身,母亲选秀落选,亦嫁了个旗下的护军,勉强度日。直到在宫中的姨母因诞下皇子,平步青云,顺手帮扶族人,境遇才渐渐好起来,父亲拿着银两捐了吏部员外郎的官职,但因懒散怠惰,多年也并未拿下实权,仍是干领俸禄的编外闲职而已。兄长自小仗着是唯一男丁,性情骄纵张扬,虽在军营挂职,可也只愿和旗下闲散子弟斗鹰听戏,学着宗室贵胄捧戏子,全无半分进取的心思。
姨母见族中无甚可倚仗之人,担忧在宫中孤立无援,唯独亲眷之中,她这个外甥女还算聪慧灵秀,就借着内务府选秀之机,接到宫中抚养。
当年,许是为了慰藉,许是愧疚,德妃娘娘诞下长子四阿哥之后不久,皇上就下旨将孩子抱给先孝懿皇后佟佳氏身边抚养,直至皇后去世,四阿哥长大,母子俩仍然非常疏离。
所以德妃娘娘对小儿子十四皇子,看得甚是重要,最忌母子离心,故而在儿子的终身大事上很是执拗,纵然被皇上婉拒了几次,还是执意请旨,非要让亲外甥女嫁进来,其实她是担忧儿子成亲之后必会分府独立,不似幼年听话亲昵,再难以掌控。
她的心结解不开,意愿没达成也罢了,今日才知宜妃选中的儿媳,轻易得到恩典赐婚,一时觉得皇帝偏心,一时就怨恨亲戚不争气,胡思乱想之下,愈发憋闷不痛快。
再说选秀之日,滺澜回到下塌处,正逢宫女陪着令玥在收拾东西,似乎要搬离的样子,其实这阵子吃穿用度都是宫里发放,哪儿有什么需要收拾,不过是她不放心滺澜的去向,故意磨蹭时间想见面罢了。
“居然还没定你的去处?!”
在知晓今日滺澜仍然无功而返之后,令玥忍不住惊愕高声,这实在是不合常理,按家世样貌学问人品,都不应该是令人为难的存在,到底皇上在琢磨些什么呢?可惜,君心难测,小姊妹俩也不敢妄自质疑。
“不过你模样性情都比我强,将来必定有了不起的出路,且安安心心再等些日子……”,见不得滺澜不安踌躇的模样,令玥虽是跟着着急,可眼下也帮不上太多忙,只好轻声温柔安慰。
“您甭糊弄我,您把大清朝满蒙第一美男子都抢走了!还装着自谦自贬……”
谁知滺澜这人心大,都到前路不明的档口,还有心思开玩笑,弄得令玥哭笑不得,只让她慎言。
两人才没说几句话,就有嬷嬷敲窗沿来催促,眼下指婚给皇子是大喜事,不可面露悲伤,彼此虽万般不舍,也只得勉励笑着分别。
一同选秀的小姐妹都各奔前路,连先开始没找落的扶柳,都被太子妃相中,去了毓庆宫做宫女,将来兴许会被纳入太子妾室当中也未准。最后只剩下滺澜一个,每日习习滚瓜烂熟的宫规,在秀女下塌处独自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