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庭园中淅沥沥落下细雨,打在木芙蓉的枝叶上,发出噼啪响动。床帐内氤氲着沐浴花露的清甜,与鎏金薰笼中缭绕的漪兰香交织,混成曛暖欲眠的安逸。
滺澜往身旁斜睨,见那人背着身不言语,气息平稳舒缓,像是睡熟的模样。拿指尖轻轻抚摸他鬓间发,却冷不防被捉住手,才知他是醒着神的。
“天色不早,你要回自个儿房里歇息吗?若是喜欢这里,或是疲累懒怠动弹,我挪去对过儿暖阁睡,也不麻烦……”,知晓十四阿哥有独自就寝的怪癖病,怕他为难勉强,滺澜思忖再三,还是决意自己来开这个口。
“你我是夫妻,理应同床共枕,好端端,为何要睡觉要去暖阁?昨儿我就想问你,这又不是你的闺房,是咱们往后过日子的地方,缘何没给我留半点放东西的空隙,也忒不讲道理了,明儿就差遣奴才把我的东西搬过来!”,这人还是面朝床帐里,连身子都不肯转过来,威仪霸道的气势却半分不减。
滺澜被他气的哭笑不得,明明自己好心顾念他的怪癖,居然还被反咬一口成了不是,想争辩又不好出卖小卉子,忍住没提汪怀凛以养女媚上之事,辗转将话茬换到更早的时候。
“还记得咱们随万岁爷私巡,夜宿长清县山庄,村落走水,夜半我去你屋里商议对策。小卉子曾叮嘱,叫我不要太冒失,说你,说你睡觉喜清净,厌恶人打扰。因此,我以为咱们要分房而居才妥当,你愿意留宿在我这里,自是求之不得,但只怕夜半翻身吵你清梦,故而才问问……”
“小卉子?吃熊心豹胆了,乱揣摩主子心思,明儿就把他捆到人市上发卖了。慢着……”
本是懒散散的闲聊,却在不经意的根结上溃破决堤,犹如被触了逆鳞。十四阿哥骤然回过身,缓缓睁大眼睛,彼此目光相撞的太仓促,甚至让滺澜都来不及掩饰,心思就已然被他洞悉。
“你都知道了?”
“嗯……”
事已至此,再维持歌舞升平的假象也无甚意义,刻意的遮掩不知能装到几时,还不如摊在艳阳下说开来,以绝后患。
少年的神情逐渐从方才的慵懒闲适,化为陌生戒备,甚至还有丝丝委屈无措。他从来都是桀骜不羁的天之骄子,只因这拿不出手的毛病,受了多少奚落嘲讽,明里暗里被人笑话娘们儿气,忸怩装清高。并非他刻意隐瞒滺澜,只是堂堂正正的男人,谁愿意在心爱的姑娘面前露怯胆怂,他不敢赌,若被她鄙夷,怕自己受不住。
可滺澜又是何等聪慧敏锐,她擅察言观色,也会润物细无声的哄人,仿佛全然不在意气氛的凝滞焦灼,只浅浅笑着凑到近前,勾着指节将他鬓边发拢齐整,“我的小主子文韬武略,踔绝之能,偏又生得玉树临风。定是天上仙君下凡,前世住蓬莱山,饮瑶池水,闻不惯凡夫俗子的气味,有何稀奇?”
虽心知肚明她是拿自己当小孩儿糊弄,可就是忍不住泛起蜜意,想冷肃着神情装沉稳,奈何嘴角儿不听使唤,人家哄一哄,就欢喜开怀的不得了,仿佛漫天阴霾霎时间都散尽。少年好面子,羞涩于自己的稚嫩浅薄,将脸埋在姑娘颈窝间,声音听起来都闷闷的,“棠棠可真好,你这辈子只许对我好,不准这样哄别人……”
“好,我不同旁人说话,成不成?咱们先商定好今儿如何住,不必勉强,我挪去隔壁暖阁,或者旁边阁楼,窗边罗汉榻,都无妨。宫中当过差的人,没那许多挑剔讲究……”,滺澜心中暗笑这人任性,又爱他乖巧好哄劝,她也忙累了一天,再磨蹭下去,恐怕天都要亮了。
……
屋中陷入长久的静谧,十四阿哥闷着不言声,仿佛陷入了天人交战的纠葛矛盾。好半晌,他才舍得从滺澜脖颈间抬起头,又把人往怀中圈了圈,“我仔细想了下。你若去阁楼,我就想去阁楼,你若睡暖阁,我也想睡暖阁,你躺罗汉榻,我就想挤罗汉榻。棠棠才是天宫仙女下凡尘,渡我这凡夫俗子来了……”
纠缠下去,也没个结果,索性灯烛歇下再说。
夜色浮动,滺澜静静望窗外风弄云影,又生出玩闹的心思。转身攀附到那人肩膀上,将唇瓣凑到耳根磨蹭,“我的爷,今儿尽兴吗?”
十四阿哥见她嘴上喊累却不睡,闲着撩拨自己,索性翻身把人揽到近前,“尽兴。只是方才我都要睡着了,就赖你问东问西,不仅困意跑了,连销魂蚀骨的滋味都忘了。不如澜姑姑再赏我一回,看看会不会更尽兴……”
“不要脸!”
捏着鼻子喝了个把月的汤药渣滓,每日还要被黑面神似的玉嬷嬷盯着抄书,庶福晋娇雪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她不是没反抗过,十四阿哥在府邸神龙见首不见尾,过了十来天才以恭迎为借口,把他堵在府门口。
太监瑞庆从栓马小厮处得了信报,赶紧来跟滺澜奏报,问要不要派人悄悄听窗根儿盯梢,估摸庶福晋是要恶人告状,别回头失了先机。
滺澜倒是不以为然,夸瑞庆有这眼力见儿是极好的,只是夫妻之间重坦诚,十四阿哥也不是小孩子,他处事自有明断,不必去偷听监窥,回头彼此间